她趴在地上,忽然不想起来了,眼泪混着雪水往嘴里流,又苦又涩。
“大姐,你没事吧?”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许润丽抬头,看见双沾着面粉的布鞋,顺着往上看,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再往上,是张有些熟悉的脸。
是云家的远房侄子,在菜市场卖馒头。
许润丽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男人认出了她,愣了愣,转身从蒸笼里捡了两个热馒头,用布包好塞给她。
许润丽捏着热馒头,烫得手直抖,眼泪却汹涌得止不住。
她想起云棠音,想起妈妈和爸爸,想起那些被她亲手毁掉的日子。
原来真的有人,在她跌进泥里时,还会顺手给她一些微不足道的温暖。
雪越下越大,许润丽捧着热馒头,站在漫天风雪里。
馒头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暖了她冻僵的手指。
她知道自己还有路可走,哪怕这条路满是泥泞,哪怕要一步一磕头地往前挪。
她要去找份正经活,哪怕是扫大街,哪怕是掏厕所,她要一点点攒钱,要对得起这两个热馒头,对得起云棠音那句没说出口的原谅。
许润丽揣着那两个热馒头,在雪地里走了很久。
馒头的热气透过粗布一点点渗进掌心,烫得她指尖发麻,却舍不得往嘴里送。
她想起云家远房侄子递馒头时的眼神,没有鄙夷,没有怜悯,就像递给一个寻常街坊,那样自然,那样平常。
这种平常,是她这辈子最奢侈的念想。
她找了处背风的墙根蹲下,小心翼翼地掰了半块馒头。
面香混着酵母的微酸在舌尖散开,温热的面团滑过喉咙时,她忽然捂住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来,像只受伤的野狗。
雪落在她的发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像给她披了件廉价的孝衣。
“哟,这不是许家大小姐吗?”一个尖利的声音刺过来。
许润丽抬头,看见以前同村的王婆子挎着菜篮站在面前,篮里的萝卜缨子沾着雪。
王婆子年轻时总巴结她,说她是云家流落在外的金枝玉叶,如今眼神里的打量却像在看路边的乞丐。
许润丽掉头就跑,连头也不敢回,眼泪直流。
寒风卷着雪花掠过她的破棉袄,可许润丽的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
就像槐院墙角的冻土里,藏着的南瓜籽,只要熬过这个冬天,总会等来发芽的春天。
可是她却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云棠音了。
许润丽自己也知道,她接下来的日子都只能像个无家可归的幽魂一样四处飘荡着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