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想确认他们,有没有往庆州去?
如果他们往庆州方向走了,那会怎样?
再想一想,这个藏信的方式固然是挺隐蔽的,毕竟这样破旧的房舍,加上这些完全值不上价的坛坛罐罐,没有谁会在意。可如果每天都有人来往那个瓮里装东西或取东西呢?周围毕竟还是有人家,难道没人会在意?那个“雇主”就不担心有人来偷翻或者给弄毁损了吗?
谭玄忽然皱起了眉,心中隐约浮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他倏地起身,快步走到那处房舍门前。
那是一扇对开的木门,上面的油漆已经剥落得七零八落,显出饱经风霜侵蚀的陈旧。谭玄抬手放上去,稍稍用力,就感觉到里面有门闩阻挡。他再度看了一下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经过的小巷,掌心劲力一吐,那两扇老旧的木门“砰”地一声破开,抖落下一团迷蒙灰尘。
谭玄一个箭步冲进门里,迎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贴着墙根依然放着不少瓦罐陶釜,但这些并非重点,谭玄提起身形,掠过院子,一脚踹开房屋大门,门里一片空荡寂静,不见半个人影。但和屋外的破旧萧索不同的是,屋里东西摆放整齐,干净清爽,一看就是有人在这里居住生活的模样。
谭玄穿过堂屋进入旁边的卧房,只见靠墙位置展着一床铺盖,窗下用砖块和木板搭了一张简易桌案,桌上摆着些纸笔,此刻一片杂乱狼藉。
顾不上仔细查看,谭玄旋身退出卧房,向堂屋后方查看,却只见到后院墙角有一扇窄门,此刻门板敞开,被风吹着缓缓摇摆,发出低哑的吱嘎声。
他立刻提气追了出去,门外是另一条街巷,路过行人骤然见到他提着一把长刀从门里蹿出来,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个狗啃泥。
现在当然不是顾忌这些行人反应的时候。
他的揣测果然应验了。陶瓮什么的都只是障眼法而已。根本不是什么送到指定地点,他会来取,这就是他的藏身之处,不过是伪装成了一个不起眼的传信之地。或许他也预料到可能会被发现反向追踪,因此用了这么一个花招,倒是有点虚虚实实,兵不厌诈的意思。
之前他为了避免引起太大动静,刻意没有靠得太近,但或许还是惊动了藏身其间的那人,那人果断抽身逃跑,而看刚才桌面上的狼藉模样,恐怕要紧些的东西他都没忘记带走,倒也是个缜密的人。
谭玄纵身跃上墙头,又几个起落落在附近最高一处房屋的房顶上,周围几条街巷的景象尽皆收入眼底。然而男女老少,人来人往,除了近处有几人发现了他,露出惊骇之色,其余众人似乎只是寻常不过的走自己的路,去自己要去的地方。
现下除非有足够的人手封锁住附近一带,然后他去把刚才那个无赖提溜来,让他挨个辨认。
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捕快衙役们一个都没赶到,就算现在赶来了,再去封锁只怕也为时已晚。
他极目四望,努力在行人中辨别三十多岁、身材瘦削的男子。过了片刻,却又忽然自己失笑,倘若那人做了些伪装呢?又或者之前露面时做了伪装呢?如何寻得?
过了两条街再往前走一些,就是河畔。有个小码头,聚集着进城卖鱼获的船只,城里酒楼、饭馆、寻常百姓,都有来此买卖的。虽然此刻已不是闹市时间,聚集的人群也是不少,而再往前,便是城门。
倘若是我,一定选择就往这里去。扎入人堆之中,就犹如一滴水汇入江河,难寻踪迹。
谭玄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对方果然也是有着十足的小心的。
他转身跃下房屋,不顾周围路人震惊的表情,原路回到之前那处房舍里。
总不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把房屋内外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
而这一番搜索,的确有了点结果。
就在那张简陋的桌案上,浸染着一些类似印泥的红痕。似乎是因为印章上沾的印泥太多,浸过了纸张,印在了木板上。
倘若是上过漆的桌面就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了,偏偏此人是用了一块木板凑合。
谭玄俯下身仔细查看那些深浅不一的红痕,不过一枚铜钱大小,边缘弯弯曲曲,好似花瓣形状。
他转而去打了些水,把桌上砚台里的残墨化开,捡起一支掉在地上的笔小心翼翼地描着边缘。
不一会儿,一朵瓣上燃着火焰的莲花图样被细细的墨线勾勒于桌上。
“赤焰莲……”谭玄喃喃低语了一声。
以火焰构成花瓣的九瓣莲花,这正是离火教的标志。
果然,这个人是离火教的人,这件事与离火教有脱不开的关系。
谭玄望着桌上那朵莲花,不禁陷入沉思,离火教,竟然真的又死灰复燃了?
是失去下落已久的左护法殷归野,还是有别的什么人?
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谭玄隔着窗往外望去,就见到笒川县的凌捕头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
叹了一口气,他转身走出小院,凌捕头带了六个人来,都立在院门前等他的示下。
虽然觉得已经是晚了一步,但也不能就什么也不做。谭玄还是向他们交代了那个无赖形容的“雇主”长相,让他们迅速分组,一组去最近的城门口把守查看出城的人,一组在附近巡视,看是否能遇见这样的人,或询问有没有人曾见过。再一组则是出城去,沿着出城的道路问一问线索。他自己则再次回到房内,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再重新找到那个被他点穴的无赖,解开他的穴道,问了他名字和家住何处,告诉他有事还会去找他,就交给剩下的一名衙役,让他把人带回县衙去了。
待他回到暂居的小院,另外三人都在等他。
谢白城一见他进门的神色,便知道事情进展不顺利。又见他刀提在手上,便一挑眉:“怎么?跟人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