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他都出声打招呼了,自己总不能装失聪。
谢白城只好挤出一丝笑容,微微颔首:“左掌事。”
左辞似乎不是仅仅想打个招呼而已,他居然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来。
“谢公子既已在这里了,想必贵派上下应该都上山来了吧?”左辞笑眯眯地同他搭起了话。
谢白城点了一下头:“刚刚才安顿下来,谢左掌事挂念。”
左辞道:“谢公子太客气了,谢公子是我们庄主的至交好友,谢掌门又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论理在下当去登门问候才是,怎奈大会在即,各种琐事实在缠人得紧,真是对不住。”
“左掌事说的哪里话,自然是大会的事最为要紧,千万不可耽误的。”谢白城一边跟他虚与委蛇,一边暗自腹诽当真忙碌你还来扯什么闲篇。
他正暗忖着左辞的真实意图,左辞却忽然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压低了声音道:“耳闻昨日乔青望和陈溪云二人曾去贵派拜访,该不会借机寻了什么麻烦吧?”
谢白城的心立时绷了起来,看向左辞的目光也更多了一份戒备。
他怎么会突然提到此事?他知道了多少?他这么问,又想知道些什么?
左辞总不可能以为他会和盘托出昨日发生了什么事吧?
那他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图?究竟想从他嘴里听到怎样的回答?
谢白城的脸上浮起一丝和气的微笑:“还好,只是说了会儿话,讲了讲陈三公子他们之前发生的事,还说乔盟主想见孟红菱,跟她聊一聊。”
他也没说假话,只不过隐去了交手的那一段和具体细节罢了。他就不信左辞会指望从他嘴里得知具体实情,左辞既能“耳闻”那两人昨日登门,就不能顺便“耳闻”一下具体发生了什么吗?左辞绝不可能再追问他细节,这只不过是个由头,他倒要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左辞依然定定地望着他,果然没有追问,只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抹很是悦目的微笑:“既是如此便好。我和齐兄听说了这件事,心就一直悬着。不过齐兄也说,料想乔青望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大约就是想去探探虚实,看来果真如此。”
他这倒是落落大方地摆明了自己对孟家案子背后的隐情也俱清楚,但谢白城可没有和他讨论下去的兴趣,左辞摆出这么一副知心体己的模样,谁知道是不是想从他这里套出些话?
他便客客气气地微一颔首:“有劳左掌事记挂了。”
左辞嫣然一笑:“这是应当的。说起来,这段时间我和齐兄也常与乔陈二人接触……”他目光忽然转为深沉,眉宇间露出一点忧思之色,“咱们庄里的兄弟其实对乔青望查得很紧,但他竟一直很从容不迫的样子……倒好像一点也不心虚似的。总不能以为不管出了什么事,他爹都能护住他吧?”
这话里像藏着钩子。
就如同在他面前明晃晃地摇来摆去,要他一口咬上去问“对乔青望查到什么了吗”。
谢白城淡淡笑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确实做了亏心事,再怎么装模作样又有什么用呢?”
左辞脸上一直洋溢着的亲切忽然消失殆尽了。
谢白城只装作不知,神色不变地看着左辞的脸。
这种面无表情的冰冷倒要比那刻意做出的笑容更适合这张漂亮的脸孔。
但这一片冰冷渐渐地又消融了。一缕微笑重新爬上了左辞的唇角,但和方才的矫作却又不同,那是一缕很干脆很爽朗的笑,再不是刻意的讨好:“谢公子说的是!”他很爽快地点点头,“庄主也常这么说呢,有些人越是表现的若无其事,其实心里越是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他说着把头扭向观礼楼的方向:“好在后日就是正日子了,待庄主忙完了大事,就能腾出手来处理乔青望了。”
谢白城跟着他一起也再度望向观礼楼,却望见从观礼楼背后两座山峰的夹缝间漫上一层灰蒙蒙的阴云来,竟是可能要下雨的样子。
一阵风吹来,天上云气涌动,那层乌云似乎翻滚着在加速前进。
谢白城不由一怔,耳畔却听见左辞宛如自语般喃喃道:“……只是乔青望,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就等着被清查吧?”
他的心蓦地重重一跳。
他扭头看向左辞,左辞却又恢复成那种故作亲昵的模样,对他笑了笑:“瞧我,怎么这么不晓事了?谢公子想必是有事要办的吧,被我耽搁了好半天。”
谢白城一时之间竟没能立刻接上话,他脑海中不断地翻滚着一个念头:左辞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不对劲的苗头?
“在下就不打扰谢公子了!不过谢公子倘有什么事要吩咐,只管打发人来知会一声就是了。”左辞客客气气地说完,对他拱了拱手。
谢白城忙抬手还礼,左辞却已经转身走了。
他看着那个翠色的身影潇洒地走出了好几步,却又突然停下。随即那张姣好的面孔回转来,对他勾起了唇角,抬起左手,用大拇指往东北方向一指:“对了,齐雨峰在理事的地方,往前走上半里地,就能看到一个院子,随便问个人就能找到他。”
他抛下这么一段话,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谢白城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过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迈开步子,往左辞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果然如他所言,走不到半里地,就看到几棵柳树下掩映着一个简朴的小院,看起来像是从僧人平时清修的禅寺改建而来的,院门处进进出出,颇为繁忙。
谢白城刚刚走近,门口处侍立的两个汉子便伸手拦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