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杉城时,项逐峯刚结束长达半个月的连轴转。
三天前,他帮新公司打通了一条海外业务链,预计单年收益就能突破九位数。
董事会高层接二连三地打来电话庆贺,项逐峯也只是平静的一一应下,继续埋头在永无尽头的报表和资料中。
这样的日子像复制粘贴,填充了项逐峯过去一年的每分每秒。
时间和金钱只是毫无意义的数字,一种让他暂时麻痹其中,得以从窒息般的思念里,恢复短暂呼吸的缺口。
有时刘彬看着项逐峯自虐般的工作方式,心里既难受,又费解。
明明项逐峯一直知道辛远在哪,明明花这么多时间精力找人照看辛远,可他又连亲自去看一眼都不愿意。
只有一次下午,项逐峯回从前的别墅里找文件。从辛远离开后,那房子只是交给人照管,项逐峯再也没有去过,好像只要他不面对,辛远就还在身边。可那天打开房门后,项逐峯在屋子待了半个下午,等再出来时,眼里还有明显的红血丝。
没人知道,那天项逐峯突然开了整整一夜的车去乌雅山,只是因为再次走进房间后,看见辛远从前搭在床尾的睡衣。
当然到最后,项逐峯也只是远远看了辛远几眼,而后再恢复一成不变的生活。
乌雅山地震引发山洪的消息传来时,项逐峯正在开一场极为重要的会议,刘彬覆在他耳边说完话后,项逐峯还看似冷静地交待助理继续主持会议,只是桌面下,他双手抖得已经连椅子都推不回去。
地震,山洪,辛远在的村子受灾最为严重……
项逐峯坐在紧急救援专机上,脑海中止不住回荡着这些话。
窗外雷电交加,飞机在气流中来回颠簸,像下一秒就要被云雾吞噬般。然而最困难的还不是天气,连绵不断的暴雨下,乌雅村通往外界的小路已经完全被斩断。
救援队和直升机组已经等在机场,这支队伍经验十分丰富,在项逐峯到达前,已经冒险进村看了几次情况,中间陆续营救过一些受灾村民,但唯独没有见过辛远的影子。
“项先生,您着急的心我们理解,但是您说的位置是震区中央,里面坍塌太严重了,现在只能低空索降,强行去赌一把。”
“那就准备索降。”项逐峯的声音在暴雨中并不真切,“给我装备。”
“项先生!这你不能去!”
队长一脸严肃,“现在里面路况太差,我们要对您的安全负责,里面一有消息,我们就会……”
“我等不了他们的消息!”项逐峯猛地吼出声,一直强撑的镇定终于裂开缝隙,“里面的人等不了!他等不了……你明白吗?”
飞旋的机桨绞碎暴雨,在山间响彻阵阵轰鸣。
项逐峯跟着同行人员落地时,脚踝狠狠磕在石壁上,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一声不吭地跟着便插进泥浆中,按照既定的排查路线前行。
可是踩在脚下的根本不能称之为路。
那汹涌的泥浆像大地皴裂后涌出的鲜血,混着碎屑与巨石,拦住所有人前进的道路,每多迈出一米,都要消耗巨大体力。
当耳边传来轰鸣声,辛远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
时间仿佛凝固,没有及时处理的伤口像灼烧般,烧得辛远意识都越发混沌。
起初他还能以老师的身份安慰大家,让受困的村名们不要害怕,保持体力,等待救援的来临。
可很快的,连他自己都撑不住,他能听见小婷在耳边的呼唤,能感受到她用掌心捧着水,试图喂到他的唇间,可是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心底深深抱歉,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替老奶奶照顾好好小婷。
辛远体验过很多次濒临死亡的瞬间,只是这一次,灵魂好像难得的安沉。
他能清晰感受到能量从体内一点点流逝,大脑甚至在帮他理智的分析,这一生究竟还有什么未竟之事。
和从前每一次一样,所有浮光掠影的碎片闪烁到最后,仍然定格在项逐峯当年在阳光下,对他微笑的那张脸上。
可是下一秒,在辛远最后一次试图伸手触摸时,画面突然被嘈杂声震碎,世界再一次震动起来,四周好像猛然变亮,有什么人冲到他身前,疯狂地呼唤他。
那张笑脸忽而满脸泪水,辛远想让他别哭,可最后也只是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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