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殷垣沿着原路返回,来时极长的蜿蜒山路在返回去时却显得那么短,没几步就到了头。
碧洗的苍穹下,黑瓦白墙映着绿树,柏扶青穿了一身黑站在路的尽头等他。
“焦叔他”殷垣声音沙哑,话音未落就低下了头。他飘起来后,看着比柏扶青还要高上几公分,被柏扶青一拉,就轻飘飘地扯入了怀里。
“阿垣,我都知道了。”柏扶青揽着他的腰,大手抚在他的脑后,轻柔道:“你可以哭,不用强撑,我会一直陪着你。”
殷垣抓着他的衣服,揉出无数道褶痕,猛烈的酸楚从他心头压下时,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魂魄状态,紧紧屏住呼吸,压制着呜咽声,把脸埋在柏扶青肩上。
各种回忆纷纷扬扬地涌上来,一片又一片地落下。
殷垣静静了和他拥抱了一会,张开嘴,缓慢地吸了口气,出奇地平静道:“十年前,把我父母骨灰交给我的人是他,阻拦我不让我报仇的人也是他,后来我想考警校,压着我强行改志愿的人还是他。很久很久以前,我特别讨厌他,我不明白他凭什么要对我这么严苛,我想做的一切,他都不同意,他凭什么,他算我什么人。”
“可是在我上大学后,偶然在他家里看见了密密麻麻的笔记和案情照片,我才知道他和我一样从来没忘记过给我父母报仇。你知道吗?时间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能让人慢慢变成以前的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慢慢理解了焦叔当年做的一切,甚至于我在知道他是妖之前,我一直觉得以后我会给他养老送终。”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接纳一个事实,人生永远充满着各种意外,意外地相遇又意外地离别。谁也不知道哪一刻就是永别,就像十年前,我和父母,十年后,我和焦叔。柏扶青,我们会这样吗?”
柏扶青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阿垣,人生久在离别苦,短相逢,长相思。我不能跟你保证永远在一起,但是真要有分别那天,我一定不会把你一个人留下来的。”
“你说话算话。”
柏扶青轻笑一下,“我保证,我的阿垣不会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殷垣压下细碎的哽咽,猛地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雨停后,小丁就开着车出去找外援了。赵云州留下来看着任业行和程程。
说来也是巧,程程原本的魂魄被女鬼挤到外面,正无知无觉地飘着,遇上了来勾魂的鬼差。鬼差见她还能活,干脆做了件好事,帮她回了魂,这才让她醒了过来。
客厅里,赵云州正捂着头骂人,“我靠,我怎么会在走廊上睡了一夜。一觉醒来,脑瓜子都裂开了,是不是凶手大半夜地给了我一闷棍啊。”
任业行还记得晕倒前的记忆:“是程程,程程你这个贱人,没想到是你一直藏在我们身边等着报复我们。”
“我没有啊。”程程无辜道:“我也是晕倒了,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记得。”
“我记得,你还想拿刀杀死我!曹尼玛的,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任业行骂道。
程程:“你说我杀你,那你为什么还活着?根本就不是我做的,任哥你甭想把什么黑锅都往我头上扣——”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吵得激动,赵云州本就头疼欲裂的后脑勺更疼了,重重一拍桌子,“都给我闭嘴,吵什么吵!”
赵云州一抬眼瞥见了刚下来的殷垣,忙迎上去,“殷垣,你知道昨天发生啥事了吗?我怎么会跑到了走廊上?”
殷垣整理了好长时间心情才回到身体里,下楼去见赵云州。此刻他的唇色脸色全都和纸一样苍白,游魂似的看着他,赵云州被这一眼看得心凉,忐忑不安地问道:“真发生啥事了?”
“焦叔他走了。”殷垣轻声道。
赵云州愣了愣,一头雾水地反问:“你说谁走了?刚才就小丁出门了啊。”
霎那间,殷垣的脸色一凛,变得更加森白,眉心微微蹙紧问道:“是焦端啊,你不记得他了吗?”
赵云州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仔细回忆一遍,还是摇了摇头,“你说得是谁啊?我应该记得吗?”
“”
殷垣转身朝楼上跑去,跑到赵父赵母的房间用力地拍响。赵父推门看见居然是殷垣,讶然道:“小殷,你有事啊?”
殷垣直接道:“赵叔,你还记得焦端吗?。”
赵父鲜少见殷垣这么失态,跟赵母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个人,感觉是挺熟悉,就是想不起来了。这人是你朋友吗?”
殷垣难以置信,“你们怎么都不记得了?”
“云州,这怎么回事?”赵父把目光投向跟着上来的赵云州身上,给他递了个眼神。
赵云州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刚才殷垣还问我认不认识这个人呢。”
“小殷,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赵母关心道:“你不着急,要不要阿姨给你看看?”
“没事阿姨,我可能是没休息好。”殷垣闭了闭眼睛道。
“这有可能哈,我也没休息啊,不知道哪个兔崽子偷袭我,让我在外面走廊上睡了一晚上,真是气死我了。”赵云州喋喋不休道。
殷垣找了个理由把赵父赵母都给敷衍过去,借口回去补觉,一扭头看见等在不远处的柏扶青
最终还是柏扶青解了殷垣的疑惑,“焦端是在天地间自然生成,他离开后,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存在都要被天地法则抹除。你还能记得,那是因为你在地府,算是半只脚踏出了六道轮回外。可即便是你,迟早也会忘记。”
殷垣惨淡一笑,“焦叔真是什么都算好了,这样就算是他突然离开,也没人会记得他,更不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