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鸣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耿大爷脸色一僵,摸了摸没多少头发的脑袋。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但这位老人家不是那么容易服软的性格,他又把悼词摆正,指向另一段。
“那这里,写她拉扯带大好几个孩子,做菜手艺很好,完全就是胡扯,她勒个做饭就是勉强能吃,家里头没一个娃乐意吃的,也就我陪着她演了四十七年,不过,她倒是有一道藕圆子做得不错,娃儿们都很爱吃,我一般般。”
耿大爷说着,忽然沉默了片刻,才半有些遗憾地开口。
“但是她精得很,告诉我的做法不对,我现在,怎么做也做不出她的那个味道了。”
“。耿大爷,您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提到,一定要记下她带大孩子的辛苦,您说自己工作忙,没时间顾家,三个孩子都是她含辛茹苦带大的,您觉得很对不起她,所以要写在最前面,这个,也有录音的。”
周鹤鸣把录音笔朝着桌子中间挪了挪。
“。那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嘛,你得改。”
耿大爷开始不讲道理模式。
周鹤鸣揉了揉额角,欲言又止,身边,程霜降先一步说话。
“耿大爷,咱们改,您看看还有什么意见,我们都记录下来,一定给您改到满意。”
她的话语令耿大爷表情缓和,微微点头,仿佛在说“这小姑娘真会说话”,不过程霜降很快又接着真诚地说道。
“不过,也希望您能理解,就因为她是位特别好特别好的人,所以哪怕咱们最好的周师傅也没办法完美还原出她的形象,最后的成品,可能还是和您记忆里的样子有差别,因为这世上最了解她,最爱她的人,终究还是您。”
“。她也没什么好的,糟老婆子一个,年轻的时候打件毛衣都能打岔线,做饭也难吃,唠唠叨叨,婆婆妈妈,每天就晓得在我耳边哝哝哝,我也从来没来得及和她说什么情什么爱的,但是,但是。”
耿大爷哎了一声,嘀咕了两句,随后,看向桌面的悼词。
“算了,小周,你不用改了,就这一版吧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你其实写得,很好,真的很好。”
“。好。”
周鹤鸣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连忙起身,送耿大爷离开接待室。
这位原本气势汹汹的老人,此刻的背影却显得有些瘦小,孱弱,孤独。
坐回桌前,周鹤鸣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之前纠缠好几次,每次都得上一两个小时接待,本来以为还得再磨两星期的客户,竟然被程霜降见面几句话就说动了?
都说真诚是必杀技,美少女的真诚看来是超必杀。
天真的家伙竟是我自己?
“你是怎么让耿大爷想通的?”
周鹤鸣不禁询问。
“因为,未来的你提过有这么一位大爷,因为接受不了老伴去世所以一直缠着你改了一个月的悼词,我只是把你最后劝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程霜降一本正经地答道。
合着我向众神祈祷,回应我的其实是未来的我自己吗?
不对,怎么还在说重生这个话题?
周鹤鸣将那虚无缥缈的设定抛之脑后,只重新看了一遍悼词。
很平实,质朴,记录了一些看着相互矛盾的事情,却是耿大爷老伴的一辈子。
悼词太短,一生太长。
“我本来以为耿大爷是记性不好,后来才发现,他什么都记得。”
每次和委托写悼词的客户交流完,他内心都有些许郁结,过去只能自己吞下,而现在,他下意识说给身侧的少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