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池无年被铺天盖地砸下来的窒息淹没,问了自己千千万万遍那个搅得他不得安生的问题。
他到底都对宁知微做了些什么?
对于自己这个人本身,池无年不自卑也不自负。
他知道自己不算是个聪明人,但同样有过人之处,并非全然不值得被爱,最起码尚且还具有踏入爱情的资格。
但这一刻,他非常非常想质问自己一个问题——凭什么?
你凭什么被爱?凭什么被宁知微爱?
凭什么得偿所愿,凭什么失而复得。
他讲不清答案,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理智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自己在宁知微迫不得已撒下谎言后相信得有多愚蠢,不敢相信在他回来以后,自己被长时间孤独无助的坏情绪冲昏头脑,都冲动之下做了些什么幼稚而残忍的报复。
这样的一个人……也有被原谅的资格吗?
“有的。”
池无年一怔,恍惚间竟然分不清自己方才是不是无意间把心底最深处的疑问说了出来,并且得到了宁知微斩钉截铁、不需要丝毫迟疑的回答。
他很慢地抬起眼望向对方,看见宁知微眸子深处黑色里的坚定温和,看见他嘴唇微动,这才确定方才那像是从天而降的答案真的出自他本人之口。
看着他迷茫的眼神,宁知微安抚地将他拥进怀里,安抚地在他耳边落下一个轻吻。
他又重申了一次:“真的。”
“池无年,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犯过的错值不值得原谅,也不是因为你是否有悔改之心,是否向我保证未来,看起来坚定与否。”
有温热的气流暖风一样流窜在他耳畔,宁知微说出来的话和他一样温柔:
“我接受你,不是因为上述的所有因素,而是因为我知道,你本身就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
像凌初玫的一席话直接切中宁知微最深的心事,此时此刻,后者的一句话对池无年而言,也不亚于子弹正中眉心,十环。
再也没有比这句话更能抚平他的了。
眼泪在急促的呼吸中渐渐止息,池无年抬起脸,与宁知微对视,后者发现他此刻挂着泪珠的脸格外不同,脆弱而天真,像梦醒时分,也像一个尚且生活在温室里的稚童。
卸掉了所有表面冷硬的伪装,说是返璞归真也不为过——直到这一刻,宁知微才发现自己已经完整拥有了这个人的一切。
得意也好,失意也罢,这些年两人兜兜转转,竟然无意间将对方所有的情状都看过一遍,并且无一例外地选择了包容。
显然,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难以逾越、不可言说的山脉,而是一道毋庸置疑的坦途,排除一切秘密和欺瞒,只存在于他们并肩行走的咫尺之间。
想到这一点,宁知微一时间也怔住,情不自禁伸出手捧着池无年的脸颊,凝望几秒,然后用手背轻轻抹去湿漉漉的泪痕,小声感叹:
“你真漂亮。”
池无年又是不由自主地一愣,薄薄的眼皮掀起来,用明显很不自在、却也能看出隐秘开心的目光觑着他,半晌才低声道:
“乱说什么。”
宁知为很柔软地笑了,在他鼻梁落下一吻,什么也没有回答。
经过了这一番虽然过程曲折、但结局算是完美的鸡飞狗跳,两人再次回到墨城之后,宁知微才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他针对杀父仇人的复仇计划似乎提前泄露了。
要知道,本身他在回到这里之后迟迟不降当年真相告知池无年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对方掺和进来,靠自己的能力独自把这一条道走到黑,这样就算失败,也不用连累所爱之人。
可现在,由于凌初玫的缘故,这一切都被池无年提前知晓,宁知微虽然心下无奈,倒是也没有更好的补救办法,只能索性接受现实,走一步看一步。
这样一来,一个更新的任务就被提上了日程:
在知晓当年宁陆川和周临的所作所为之后,池无年对这两个人的恨意和厌恶已经升至了难以想象的最高点。
虽然他碍于修养表面上并没有放出什么狠话,但宁知微能明显看出来,这人现在心里恨不得把那两个小人给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