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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舷窗下（第1页）

去机场的路上，车内的空气像被浸透了死亡一样寂静。

在江边别墅隐蔽在葱郁林木中的后门，宁知微埋好东西，在确认后面没有人追上来之后疾步拉开车门，上了后排的座位。

下一秒，在关上车门之后，他转过头，与凌初玫对上视线。

宁知微想象不出自己该怎么去接受那样一双眼睛。

红肿的，破碎的，迷惘的，无助的。无数种与空白没有区别的情绪弥漫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原本瞳孔里像失了魂魄一般空无一物，直到在看见宁知微的脸的那一刻才猛然笼罩上了几分勉强的神采。

这是溺水之人在窒息前夕终于抓到救命稻草的表情。

宁知微心中大恸，几乎觉得心脏的每一根血管都如有实质地淋漓着鲜血。但是偏偏他面上不能表现出分毫自己此刻的无助和脆弱，最终也只是无声地与凌初玫对视片刻之后附身向前，把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耳边的啜泣声几乎是随着微弱的心跳同时响起的，宁知微一时间没有控制住，在凌初玫看不到的地方落下了泪来。

“妈，别怕，有我在。”他哽咽着把凌初玫抱得更紧，而对方也丝毫没有在意此刻他身上被雨湿透了之后刺骨的寒意，只是用力抚摸着他后脑的头发，似乎这样就可以带给两人以继续支撑起未来的力量。

他们是在冰天雪地的冰原里走失的人，只能通过拥抱来为彼此汲取生命的勇气。在这场突如其来又可笑荒谬的变故中，一对母子同时失去了最亲密的亲人，但他们仍然对支撑彼此的生活负有沉重的责任。

“没事的，妈，我陪着你。”宁知微的眼泪混杂着从头发上流下来的雨水浸湿了凌初玫的肩膀，“只要我们两个人好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嗯。”凌初玫虚弱又鼻音浓重地回应他，随即便彻底脱力似的离开了他的怀抱，安静地蜷缩在靠着车门的角落。

这时，正在紧张地用最大速度把车子开出道路复杂的别墅区的陈叔通过后视镜五味杂陈地向后看了一眼，然后抽出手来从副驾驶扯了一条毛巾递到后座：

“小微，你先把身上擦一下，小心着凉。”

宁知微反应了片刻，才哑着嗓子道了谢，把干燥的毛巾接过来，草草地清理了一下自己。

身上衣服的所有布料都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掠夺着皮肤的热量，这滋味自然并不好受，但他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只是失神地看着窗外飞逝在道路旁的景物。

正常的思维已经基本回笼，他开始很勉强地运用自己僵硬的大脑思考。

宁士扬到底出什么事了？

虽然近几个月来每次见到他，对方都是一副疲惫不堪且缺少睡眠的样子，但宁知微仍然无法想象一个一直身体健康的壮年男人会在今天突然被死神夺走生命。

被下属和亲戚背叛的心力交瘁一定是发病的诱因之一，除此之外，陈叔在短信里所说的，宁陆川口中足以让宁士扬直接晕倒过去的事，到底是什么？

这个念头折磨着宁知微的内心，他决定趁着现在还有时间直接向唯一的知情者陈叔问个清楚。

“陈叔，”在车子行驶上一段平缓的大路时，他鼓起勇气，声音低微地开口：“我爸爸他，到底是怎么……”

陈叔叹了一口气，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作为你爸的司机，本来是没有权利进入他们开会的地方的，但好巧不巧今天一个平时负责会议杂务的秘书生病请了假，你爸就问我能不能代替一下他的职务，去会议上帮帮忙，我就跟着他过去了。”

“会议开始以后，本来一切正常，你爸的秘书周临当主持人，在大屏幕上总结发言。我说是去帮忙，但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等在会议室外面的茶水间里，帮着递递文件，倒点茶水什么的。由于闲着很无聊，我就时不时通过透明玻璃往里面看一眼，但听不清里面的人具体在说什么。”

经过一个路口，雨天路滑，陈叔艰难地猛打两下方向盘，继续低声道：

“变故是在整场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发生的。当时宁陆川突然站起来向你爸发难，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份文件，直接甩到了你爸的脸上。周临也在电脑上切换了新的演示文稿，列举出了你爸近些年来在公司管理上的不当之举，一起向他发难。”

“本来这个时候，你爸的神色还很镇定，我猜想他一定是也早有准备，正要放下心来，但在他们当着董事会所有成员互相对峙了一段时间之后，周临可能是觉得这样拖下去对他们不利，所以又拿出一份新的文件给你爸看了一下，又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你爸表情立刻就变了，指着他刚准备开始说话，人就突然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