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告诉宁知微的是,虽然事情还未有定论,但按照他为澜石掌舵十几年的经验和直觉,在阴暗处搅弄风云的人,十有八九的确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宁陆川和周临二人。
毕竟除了他们以外,剩下那些人并不具有如此足够的资本和高明手段。
至于后者的原因,他没有细说,但宁知微心下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必定是策划此事的人既然如此处心积虑、计划周全,那么必定也心狠手辣。一但宁士扬在这场战争中败下阵来,便很可能药斩草除根,他们一家人的安全的确很成问题。
这些事宁知微能咂摸出滋味来,凌初玫自然也能猜到几分,但她只是咬了嘴唇,丝毫没有要松口的迹象:“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无论如何,我绝对不可能扔下你自己跑到外地去,天各一方,家人离散。如果你实在担心安全问题,把小微自己送过去就好了,反正我要留下。”
宁知微见状也有些不平,立刻出言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也不走。你们俩是不是都忘了,我还是美院的学生,大学在青城本地,我还能跑到哪去?”
宁士扬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本想告诉他一个艺术类的文凭,他要与不要都没什么分别,但抬头瞥了一眼宁知微坚决的面色,顿了顿,还是把话头咽了回去。
但这个结果是他在深思熟虑数日之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公布出来的,又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当下也不愿意松口,只是冷着一张脸口不择言道:“你们俩不愿意也没用,整个宁家的人力资源都握在我手里,只消找几个得力的下手把你娘俩塞上飞机,飞上几个小时就到书城了。”
凌初玫跟宁士扬年少夫妻,这么多年从来没听对方说过一句重话,眼下蓦然听了这么一番无情无义的话,登时气得脸都红了,上前两步竟然就要扇丈夫的耳光,幸好在半路被宁知微眼疾手快地拉着胳膊拦了下来,这才没有彻底演化成家庭暴力。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三人在宽阔而明亮的餐室对峙,每个人都寸步不让。
宁知微突然觉得烦的要命。
宁士扬彻夜加班之后眼下可怖的乌青,凌初玫独自在家一连待上几个月之后面上无影无踪的笑影,宁陆川油腻腻的嘴角,还有周临笑里藏刀的表情。这些不顺心的事情困扰着他,带来一种强烈的危险直觉,像是他的生活即将因为什么东西而发生变化,但他竭力拨云见日,却找不到那个危机潜伏在哪。
他想帮助宁士扬调查公司的事,把所有危险都掐灭在萌芽阶段,但根本不用开口提就知道,对方不可能同意这个要求。
也许从某些角度看,宁士扬真的很自大。
宁知微深呼吸了一次,轻轻拍了拍凌初玫的脊背示意她平静下来。他个头长得快,已经高出了对方半个头有余,把浑身颤抖的女人搂在怀里,只觉轻飘飘的,远不如搂着池无年时怀里沉甸甸的触感来得实在。
这些天虽然忙碌,但宁知微会定时打电话回来跟凌初玫聊上一会,在外面看到什么有意思的物件也会买来给她寄回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妈妈能暂且从烦闷的情绪里脱离,但不成想被宁士扬一刺激,那些憋闷着的怒火竟然在今天一朝全部发泄了出来。
宁知微安抚了凌初玫片刻,然后抬起眼来定定地对上宁士扬的视线,目光中没有畏惧,不像是在面对自己始终仰望的父亲,倒像是在与谈判桌对面的竞争对手博弈:“爸,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
在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宁知微一直再心中思忖这个提议的可能性。诚然,从表面上讲,把与澜石没有实际关联的母女二人送到远在北方的书城,的确能够保护他们不受这场风波的伤害,但是……
“爸,你有没有觉得你把事情考虑得太简单了?”宁知微沉着道,条理清晰地对对方分析利弊,“书城离这里虽然远,但是并不算宁家的地盘,反而还可能是幕后黑手的势力范围,如果他们真的手眼通天到能把你扳倒的地步,那我和妈妈的安全还真的像你想象中那样有保障吗?”
“更何况,除了安全,你也要为自己和妈妈的健康着想。前段日子你总是睡在公司不回来,妈妈也跟着担惊受怕,每天晚上都失眠,俩人老大不小了,明明都快到退休的年纪,却一个比一个憔悴。”
“如果你真的那么狠心把我们俩扔到书城,自己留在这,妈妈的心理肯定会出问题的。”宁知微说到这,看了凌初玫一眼,发现对方默然不语地低着头抹眼泪才放心地继续说下去。他放低了声音:
“爸,试着把你身上的担子分给我一些吧。你已经扛了宁家这块巨石太多年,也是时候开始学着放过自己了。”
面前,宁士扬拧着眉头,似乎也在纠结,不知心中是何考量。知子莫如父,更何况宁知微并没刻意隐藏自己的想法。他看着身量即将超过自己的儿子,一语挑破了他的所思所想:
“所以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搅合到公司的事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