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岂不是和之前的东厂干的是同一回事?”
“这里头有很小的差别。皇上的本意是把这件事压下去,但东厂大张旗鼓的做法只会欲盖弥彰。而颜大人图的是结案,只要抓的人合适就算结案了。”
“怎么算合适?”
莫菲皱起了眉头,她渐渐从陆炳的话中嗅到一丝可疑的气息。
“颜朔这个人喜欢玩阴的,他不会用私藏禁本或者妖言惑众的理由抓人。我想颜大人会用的借口是贩卖私钱。当今皇上曾下令禁止民间钱肆,但很快就造成物价大乱,这条禁令也就不了了之。民间如今仍有各种规模的钱店,它名义上是不合法的,但官府默许它的存在,所有人都对此心照不宣。”
陆炳抬起头看着天空。
“此罪名不用则已,用必百发百中。钱店里但凡查到了白莲教的铸钱即可以此罪名拿人,表面上无可指摘,想抓谁想放谁都在颜大人一念之间。”
“。。。。。。”
“这一套是北镇抚司常玩的把戏,他们要是哪天手头拮据了就会出去敲敲竹杠,谁也不知道平时好好的生意什么时候会突然变成违禁的行当。”
“岂有此理,这是什么混账事情。”
陆炳知道她听了这些事要生气,缓了缓口风。
“这里从来便是如此——法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莫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原先在她心目中陆炳还算个正人君子,可锦衣卫们在干着这样的勾当他居然也能从容待之?
“。。。。。。那些无辜的市民会怎样?”
“罚款了事,一般的小户人家还不够资格套上这个罪名,我们也算劫富济贫吧。”
陆炳自嘲地笑了笑,莫菲的话勾起了他不快的回忆:从小陆炳就以自己的家族为傲,他努力追随着祖父和父亲的脚步,青年得志成为锦衣卫的一员,又与当今皇上是儿时玩伴,他的未来看似光明又美好。。。。。。
直到进京的那天,他发现自己的理想被人丢进泥地里踩了又踩。如今莫菲那副失望的样子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老干这种事情你也不觉得亏心啊?”
“我在这座城里已经住了很久了,渐渐地被它同化了。原本看不惯、见不得的事情,慢慢地都变成了理所当然。我是陆家今后的家主,要为家人遮风挡雨;我也是皇上的臣子,要尽为臣的忠道。高兴或不高兴,都不是我该考虑的事了。”
陆炳漠然地说着这些话,仿佛在描述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事情,我也不想强要你接受它。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安排你出京,若你没有去处。。。。。。我的故乡嘉兴是个很美的地方。”
他顿了一顿。
“你想走吗?”
“走你大爷。”
莫菲抄起调羹朝他额头上来了一下,陆炳不闪不避,居然就这么让她给敲中了。
“讲得那么苦大仇深的样子,那你那天晚上还不是放过了那个叫雪艳的孩子,这名字还是你让她起的。”
“那只是一个偶然,我能救得一个雪艳,救不得千千万万个。”
“那你倒是顺便也多救几个钱庄工人啊!会计出纳日子过得都很苦的你知道不?”
莫菲毫无障碍地把自己代入到了那些人的立场上,毕竟就算隔着几个世纪,财务人员的苦逼之处都是共通的。
“年轻人不要一下就自暴自弃了,颜大人他是智力低只能用笨方法,我们专业人士当然有自己的一套,你敢不敢信我一次啊?”
“信你能如何?”
“信我我就能帮你们把真正的凶手揪出来。”
陆炳莞尔,眼前这个姑娘总爱这么大放厥词,但有时候还真能出乎大家意料。
莫菲一看陆大人好像被自己忽悠住了,赶紧趁机凑上去替他擦掉额头上沾着的糖迹,一边擦还一边心虚地想陆大人你不要突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被我打了的这回事啊!
陆炳的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
“想翻颜大人的案子那还有一关要先过,陪我再去见一次天子,你敢不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