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得挑最上等的杭绸,”林如海笑着点头,“你母亲从前总说,男人穿杭绸,看着体面又清爽。”
正说着,湘云抱着个竹篮跑进来,篮子里装着些刚摘的葡萄,紫莹莹的像串珠子,沾着晨露。“林姐姐!你看这葡萄!是宝二爷从城外葡萄园摘的,甜得能拉出丝!”她把葡萄往石桌上一放,拿起一串就往嘴里塞,紫色的汁沾了嘴角,像抹了胭脂,“我听袭人说你们要开绸缎铺?我来当掌柜的好不好?我会算账!”
黛玉被她逗笑,递过块帕子让她擦嘴:“你这性子,怕是会把铺子的糖果都吃光。不过可以来帮忙挑花样子,你的眼光最活泛。”
话音未落,迎春和探春掀着帘子进来,手里都捧着东西。迎春的木盒里是她新绣的绸缎样本,素绢上绣着缠枝牡丹,针脚细密,花瓣用金线勾了边,像撒了层金粉;探春则拿着本《花镜》,翻到“染织”那页,“这是我寻来的染色方子,有苏木染的绯红、栀子染的鹅黄,都是时兴的颜色,绸缎铺用得上。”
“二姐姐这样本绣得真精致,牡丹的花瓣层层叠叠,像真的要开了。”黛玉拿起样本,指尖拂过用胭脂线绣的花心,“这配色比铺子卖的还雅致,定能引得太太小姐们来抢。”
迎春的脸微微发红,捏着盒盖道:“是……是三妹妹教我用了盘金绣,说是这样牡丹更富贵,像宫里的样子。”
探春在旁补充:“我还让她在样本边角绣了只蜜蜂,用赭石线绣的,你看这翅膀颤巍巍的,像正要落在花上,添点生气。”
众人正赏着样本,宝玉提着个食盒进来,里面是几碟精致的点心,有薄荷糕、绿豆酥,还有用井水镇的杏仁豆腐。“刚从绸缎铺那边来,见工匠们把柜台都漆好了,是海棠红的,配着梨花木的架子,好看得很。”他打开食盒,凉气混着点心的香漫开来,“这杏仁豆腐加了新摘的薄荷,凉丝丝的,解腻。”
黛玉舀了勺杏仁豆腐,入口滑嫩,薄荷的清凉从舌尖一直窜到心里,舒服得叹了口气。“比荣国府的更清爽,定是用了井里的好水。”
“可不是嘛,”宝玉笑着坐下,“我让人在铺子里也打了口井,夏天镇些瓜果点心,来买绸缎的太太们见了,定要多买几尺。”
湘云立刻接道:“我来管井水!保证镇出来的西瓜比冰窖里的还甜!”
正说着,荣国府的周瑞家的来了,手里捧着匹天青色的杭绸:“太太听说姑娘要开绸缎铺,让把这匹料子送来,说是宫里娘娘赏赐的,做样子最好。还说让姑娘有难处就回府说,别跟自己家客气。”
“替我谢太太。”黛玉接过杭绸,料子在手里轻得像烟,透着玉色,“定常回府叨扰。”
接下来的几日,老宅里越发忙碌了。林如海带着账房先生去绸缎铺盘点货物,从云锦到杭绸,一一登记入账;黛玉则和探春挑拣花样子,把迎春绣的样本贴在册子上,引得路过的邻居都扒着门看,说“林老爷家的姑娘,手巧得像七仙女”。
湘云每日都来帮忙,却总在铺子里的绸缎堆里打滚,把匹藕荷色的纱罗缠在身上,说是“像戏里的嫦娥”,引得工匠们直笑;宝玉则让人做了些精巧的木架,把绸缎一匹匹挂起来,像道彩色的瀑布,他说“这样才好看,太太们一眼就能挑中”。
绸缎铺开张那日,天刚亮,巷口就挂起了红灯笼,“林记绸缎铺”的匾额在晨光里闪着光,是林如海亲笔写的,笔力沉稳,透着股书卷气。黛玉穿着新做的天青色杭绸衫,站在铺门口迎客,鬓边插着支珍珠簪,是母亲留下的旧物,一晃就闪。
贾母和王夫人坐着马车来了,带来了贺礼——个鎏金的算盘,说是“祝铺子财源滚滚”。湘云穿着身新做的粉色罗裙,跑前跑后地招呼客人,见了太太就喊“里面请”,见了小姐就夸“这料子衬你”,活像只快活的小蝴蝶。
迎春和探春帮着展示样本,迎春虽说话少,却把绣样摆得整整齐齐,有人问起,就小声说“这是我绣的”,引得客人直夸“姑娘手巧”;探春则给客人推荐颜色,说“天热穿月白最凉快,配着石青的裙子,像湖里的水”。
宝玉站在黛玉身边,见有个小厮不小心碰掉了匹云锦,忙过去扶起来,笑着说“这云锦金贵,得轻拿轻放”,又给黛玉递过杯酸梅汤:“站了这半日,定渴了。”
黛玉接过汤,喝了口,凉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肚里。看着铺子里的热闹,看着父亲在柜台后算账的背影,看着姐妹们的笑脸,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有家了,还有了自己的小事业,像这绸缎铺的匾额,稳稳地立在巷口,透着股踏实的欢喜。
傍晚关了铺子,众人坐在老宅的梨树下吃晚饭,桌上摆着井水镇的西瓜,红瓤黑籽,甜得人眯起眼睛。林如海喝了口酒,看着黛玉道:“今儿见你在铺子里招呼客人,像你母亲年轻时的样子,大方又体面。”
黛玉笑着给父亲夹了块西瓜:“母亲定在天上看着呢,说我做得好。”
夜风拂过梨树叶,沙沙响得像唱歌,天上的星星亮得像铺子里的珍珠,一闪一闪的。
夜里,黛玉坐在书房里,提笔在账册的扉页上写下:“绸缎裁得春风意,针线缝进岁月长。”…
舅母生辰宴
立秋一过,天就像被泼了盆凉水,渐渐有了凉意。梨花巷老宅的梨树叶开始泛黄,风一吹,像撒了把金箔,簌簌落在青石板上。黛玉披着件浅碧色的夹纱衫,坐在书房的窗前翻账册,案上的青瓷瓶插着几枝新折的桂花,金粟似的小花藏在叶间,香得人心里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