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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迎春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睁得圆圆的。黛玉在旁道：“二姐姐，这是好事啊，往后咱们就能一起理事了。三妹妹性子急，我有时想得不周全，正好你帮咱们把把关。”

平儿又说了几句家常，说王熙凤正等着她回话，留下腊八蒜就匆匆回去了。迎春捧着棉袍，摩挲了半天，料子又软又暖，忽然抬头对黛玉道：“林妹妹，我……我现在就想学作诗，行吗？”

黛玉笑着点头，取来纸笔，是上好的薛涛笺，又研了磨：“那咱们就从‘雪’字开始，好不好？你看窗外的雪，像什么？”

宝玉和湘云也凑过来，一人帮着研墨，一人翻找诗集，找出本《千家诗》翻到咏雪的篇章。暖阁里顿时热闹起来，炭火噼啪，书页翻动，偶尔还有湘云的惊叹声。迎春握着笔，手指还有些抖，写下第一个“雪”字时，墨点溅到了纸上，像颗小麻子，她慌忙用帕子去擦，却被黛玉按住。

“别擦，这样倒像雪粒落在纸上，挺好的。”黛玉指着那墨点，声音温温柔柔的，“你看，这是不是可以写成‘墨点飞作雪’？又有墨，又有雪，还带着咱们此刻写字的意思。”

迎春看着纸上的墨点，又看看窗外的雪，忽然笑了，眼里的怯懦像被这笑容化开了，露出些清亮的光。“是呢！真像雪！林妹妹你真厉害！”

窗外的雪还在下，越下越大，把潇湘馆的竹子都压弯了腰，暖阁里的炭火却越烧越旺，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黛玉看着迎春认真写字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深宅大院里的每个人，都像这腊八粥里的食材，红豆、莲子、糯米，看似各不相干，却在时光的熬煮里，渐渐融成了一锅暖，少了谁都不圆满。

午后，贾母让人来请众人去荣庆堂吃腊八粥。刚走到穿堂，就见邢夫人带着王善保家的过来，王善保家的手里还拿着件旧棉袍，正是迎春方才穿的那件，脸色不太好看，像是谁欠了她钱。

“迎春，你这棉袍怎么回事？”邢夫人指着棉袍胳膊肘上的补丁，声音尖细，“好好的新棉袍不穿，偏要穿这打了补丁的破烂，传出去让人笑话咱们贾府亏待姑娘！不知道的，还当我苛待了你！”

迎春往后缩了缩，像只受惊的兔子，刚要说话，就被黛玉拉住。“大太太，这棉袍是二姐姐自己缝的，她说旧棉袍穿惯了舒服，舍不得扔。”黛玉笑着拿起那件新棉袍，料子在日头下泛着光，“您瞧，二奶奶刚给二姐姐做了新的，江南新贡的杭绸，料子多好，二姐姐这就换上呢，原是想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回来再换。”

邢夫人见黛玉帮腔，又看了看那件新棉袍，料子确实好，比自己身上这件还强些，脸色缓和了些：“既然是凤丫头给的，那就穿上吧。往后别总穿那些旧衣裳，让人看了笑话，咱们贾府的姑娘，哪能穿带补丁的？”

王善保家的还想说什么，撇着嘴道：“姑娘家的衣裳，原该鲜亮些……”却被邢夫人瞪了一眼，只得把话咽了回去，心里却暗骂迎春不识抬举。

到了荣庆堂，贾母正和薛姨妈说话，炕上摆着盘冻梨，黑黢黢的，是老太太素日爱吃的。见众人进来，贾母笑着招手：“快来尝尝我让人做的腊八粥，里面加了些桂圆，是南边新贡的，甜着呢，比你们小年轻自己熬的更糯些。”

薛姨妈拉着黛玉的手，她刚得了贾母赏的件貂皮坎肩，身上暖得很：“玉儿，前儿我让宝丫头给你做了件兔毛披风，说是兔毛最软和，比狐毛轻，适合你这身子骨，回头让莺儿给你送去。”

黛玉刚要道谢，就见宝玉提着个鸟笼进来，笼子是竹编的，缠着圈红绸，里面是只羽毛雪白的鸽子，眼睛像红宝石。“老太太，林妹妹，你们看这鸽子！是我从城外鸽舍买来的，会送信呢！”他从鸽脚上解下张纸条，递到黛玉手里，纸条是用胭脂染过的，粉嫩嫩的，“妹妹你看，我写了句话在上面。”

纸条上是宝玉的字迹，龙飞凤舞：“林妹妹笑起来，比腊八粥还甜。”

黛玉的脸颊腾地红了，嗔道：“又胡闹！”把纸条往袖里一塞，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暖得发胀，连耳根都热了。

众人都笑起来，贾母指着宝玉道：“你这猴儿，就知道逗你林妹妹。等过了年，该让你爹好好管管你，读些正经书。”嘴上说着，眼里却满是笑意。她转向迎春，见她穿了新棉袍，气色也好了些，眼里带着笑：“迎春这棉袍真好看，是谁做的？针脚真细。”

迎春小声道：“是……是二奶奶给的。”声音虽小，却比往常清楚些。

贾母赞许地点头：“凤丫头有心了。迎春啊，往后有什么想要的，缺什么的，就跟我说，别总自己憋着，我这老婆子虽不管事，疼你们的心还是有的。”

迎春红着脸点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像朵刚绽开的花苞。

宴席上，贾母让众人都说说新年的打算，图个热闹。探春说要在园子里开个小铺子，卖些姐妹们做的针线、绣的帕子，赚了钱给老太太买些新鲜玩意儿；湘云说要跟着黛玉学作诗，还要学骑射，开春了跟宝玉去城外打猎；轮到迎春时，她深吸一口气，像是攒了毕生的勇气，大声道：“我……我要学作诗，还要学管家，帮二奶奶做事！”

满座皆惊，随即响起一片掌声，连邢夫人都愣了愣，随即扯出个笑容。贾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皱纹里都是暖意：“好！好！我们迎春长大了！有出息了！回头我让人把我那本《女诫》给你送来，学着理事，也学着立身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