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遂笑着颔了颔首,随手将看了一半的竹简卷好放置在案几一角上,就从坐席上起身,领着自己身后一群贴身保护的宫人们,抬脚往外走了。
待众人全部走到室外,从蓝天上照下来的灿烂春光一下子就如一道轻柔的暖纱般扑到秦缨的身上,熬过一个寂寥又漫长的寒冬,难得见到如此好的春光,秦缨忍不住将右手挡在自己额前,侧首抬头望天,感受着从和煦阳光中传递到他身上生机勃勃的春日能量,做了十年储君的他不由幸福的眯了眯丹凤眼。
跟在后面的黑衣宦者看着皇太孙走着走着,就放缓脚步,仰头往春光时,从手边露出来的半张俊朗侧颜,也不禁心生赞叹。
十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间,朝中内、外都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洗礼,足以让当日站到章台宫的外殿上,于朝会之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领册封圣旨的皇太孙从只堪堪到始皇陛下腰间的可爱小少年,长成如他大父、父亲那般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了。
更妙的是——皇太孙殿下无论从外貌还是气度均结合了祖辈、父辈所有的优点,眉眼之间随了始皇陛下,但对外表现出的气质却不像陛下那般阴之,太孙殿下无论接人还是待物,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儒雅随和的气质都活脱脱与长公子有五分相似,可像生父气质的皇太孙,对外展示出来的果敢行事风格却与长公子相差甚远,反倒颇有昔年昭襄王雷厉风行的做派。
甚谁看到皇太孙的真容,都会禁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句——大秦皇室真真是好福气啊!咸阳宫中的风水更是养人,这才能为嬴秦一脉源源不断的培养出出挑的接班人。
不知身后宫人们欣赏目光的秦缨,短暂的赏完明媚的春光后,就开始加快脚步,沿着长长的宫道往章台宫的方向走了,过了两个转角,远远地瞥见章台宫那巍峨庄严的影子,十七岁的皇太孙就开始忍不住在心中猜测此刻他大父派宫人前来寻他的动机。
最近朝中最大的事情就是当年在他幼年时就出塞去草原、西域上教化蛮易的儒家臣子们,随着冒顿开始整合游牧部落,随着大秦帝国的名声在塞外越来越广,在外漂了多年的儒臣们也相继回到咸阳了。
这些人虽然没有当年去百越的那批儒臣们惨,但十几年的塞外经历也让这些惯会耍嘴皮子的儒臣们吃了不少苦头。
有那性子坚毅的,倒是忍着塞外苦寒的环境,积极向西域诸小国以及草原上的匈奴部落们展示大秦帝国的风俗文化,靠着好用的脑子和极有韧性的品格,不仅为大父带回来了诸多塞外的种子、珍宝,甚至还将千金难买的大宛马都带回来了十匹!
大父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给这些能干的使臣们加官晋爵了。
还有一些儒臣们或是倒霉催的被扣在了蛮夷部落内,或者就是受不了在外漂泊的苦日子,在西域小国和匈奴部落内娶妻生子了,如今回到咸阳后,父皇虽然也接待了他们,但是厚赏是万万没有的。
这些从西域、草原上返回的使者,带回来的新奇物品是其一,其二带回来当地的具体情况,却能为将来秦军西征带来极大的助力。
此事虽然大,但在中旬时也算是处理完了。
那也就没有什么旁的要紧朝事了,秦缨飞速在心中盘算着,在瞥见宫道两侧遇上他后恭敬行礼的宫女们后,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总算是猜到了大父现在派人寻他的动机。
果然,等他到了章台宫时,一眼就看到大父正手持着一个金属放大镜对着一张张由宫人们悬挂起来的图卷仔细查看着,瞥见那花花绿绿的美人图,他就禁不住手脚发麻,硬着头皮走上前,恭敬地向祖父俯身拜道:
“孙儿拜见大父。”
始皇闻声撇了乖孙一眼,瞧见孙儿看到美人图后脸上精彩的表情,他就不由往上挑了挑眉。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重欲之人,自开始推进一扫六合的灭国之战后,就鲜少去后宫开枝散叶了,一统天下之后这十几年更是常年宿在章台宫内,但就算这样,他也是十五岁后,就被母后安排了人事宫女的。
而自己的大孙子就奇了,已经十七周岁半了,再过半岁都十八周岁了,个头也到他的肩膀处了,无论是从年龄看,还是个子看,都是一个标准的大秦男丁了,但乖孙每每都要推拒他大母、母亲给他安排的人事宫女,并且说他——还只是个孩子,
得等年满十八后,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其余的儿子、女儿们给他生了一大串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甚至去岁时,才草原上为质的小儿子,还同冒顿的妹妹,给他生了一个身体内流淌着秦人、匈奴血液的小孙女,他虽然没能看到真人,但还是高兴的给其赐名为“嬴明珠”,并且册封为了郡主。
可令他与朝中群臣们忧心的则是——
一,十七年过去了,长公子府内就乖孙这一颗独苗苗。
二,乖孙哪哪儿都好,就是一提到议亲的事情就想要转身跑。
第一件事情,他和百官们倒还能稳得住,虽然长公子府内只有太孙一颗苗,但耐不住这颗独苗苗吸收了天地间的灵秀,外面长得好,内里更是修的好。
第二件事情,就显得有些棘手了。
太孙都这般大了,却迟迟逃避定亲的事情,从储君传承上看,是会影响江山社稷的啊。
无论如何往下说,今岁孙儿的婚事都得彻底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