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豆大的火苗微微晃动,勉强照亮了屋内的景象。
七、八个身穿绿衣和土黄色衣服的中年男人正跪坐在草席上小声交谈。
墙上挂满蜘蛛网的破败的木窗外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野兽嚎叫声,然而,这却丝毫没有影响这些韩人和楚人们的交谈。
一个皮肤白皙、面容秀美、神情冷淡、身穿绿色长袍、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韩人跪坐在主位上,在耐心听完一个楚人对他禀报今日从王城那边打探出来的消息后,不禁讥讽地微微勾了勾唇角:
“看来这几年嬴政年龄增大了,也是一个溺爱孙子的,竟然让一个吃奶的小娃娃继承了嬴柱的封君称号。”
“呵——这么丁点儿大的奶娃子也不怕他没那个福气承受!”
看着自家家主脸上讽刺的笑容,跪坐在一旁的门客忍不住试探性地出声询问道:
“家主,既然这个皇长孙如此受嬴政的宠爱,我们是否需要派人想办法到王城长公子府内接近这个新任的小安国君呢?”
中年男人闻言,不禁蹙眉想了想,片刻后才抿唇叹息道:“先不急,我们再观察一段时间看看。”
“诺!”
……
同一时刻的清竹宫内,侧殿之中传出来了幼儿震天响的魔音贯耳声,惊得正站在百年古槐上、睁着棕色眼睛准备抓老鼠觅食的几只猫头鹰都哗啦一下子展翅飞走了。
“哇——阿母!阿母!父皇实在是太偏心了!”
“您看看我脸上昨日在章台宫内被秦缨打出来的伤痕都还没有消退呢,父皇他怎么能够今日就将那个小王八蛋封为‘安国君’,还给他赐下了那么好的食邑呢?!”
“呜呜呜呜呜,我不服!父皇偏心!”
夜深了,但是人却静不了。
四岁大的胡亥顶着他那一张被“降龙十巴掌”给打得红红肿肿、青青紫紫的猪头小脸,仿佛是头顶上的天又坍塌了一般,躺在木地板上撒泼似的打滚,并对着坐在软塌上的清夫人嚎啕大哭着抱怨命运的不公!
昏君奸臣
身穿绿色宫装的姬清闭眼静静听着自己这个养子痛苦的嚎哭声,沉默不语。
直至小孩儿哭累了、嗓子都沙哑了,开始忍不住边哭边咳嗽了,她才睁开眼睛弯腰伸手将躺在木地板上打滚撒泼的小孩给搀扶了起来,边用手指轻抚着对方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边语气冷淡地幽幽叹息道:
“胡亥,你说的这些话我虽然能理解,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啊,这世上,人和人的命运本就是天差地别的。”
“要怪你就怪,为什么你偏偏是卑贱胡姬生出来不被人重视的皇帝幼子呢?”
“人家皇长孙会托生呀,待到陛下百年了,长公子扶苏接替皇位了,到时候皇长孙可就是这大秦帝国的太子了,如今一个安国君的封号又算什么呢?”
“你身为一个生母在这偌大的大秦后宫中都排不上号的幼小公子,不畏畏缩缩、安安分分的过着你的小日子,莫不是还想要痴心妄想地和风光霁月的长公子争夺大位吗?”
“呵——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能争得过吗?你又有何本事能争呢?”清夫人缓慢的将纤细的手指在胡亥的胸前滑过,眼睫下垂,音调仿佛一道轻烟,风一吹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可这番话语却像是一把铁
锤一样重重地砸在了小孩儿的心头上,胡亥不惊得瞪大了模糊的泪眼,只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他现在毕竟只有四岁,生母早逝,住在后宫里又不是日日能够看到自己忙碌的父皇的,无人用心管教的十八公子,可以说几乎就是被人放养着野蛮生长的。
他的性子顽劣归顽劣,但毕竟心智还很稚嫩,听完养母的这些话,胡亥下意识蹙起了眉头,只觉得心中很不舒服,有一股无名的怒火“嗡——”地一下钻出来,在他的胸腔中像是无头苍蝇般四处猛窜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但贫瘠的思维又让他不能理解这股怒火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凭借本能般,边用两只小手的手背擦着眼泪,边撇嘴委屈巴巴地打着哭嗝儿对养母继续诉苦道:
“呜呜呜,嗝儿,可是阿母,我并没有想和大兄争什么大位啊,我只不过是生气,觉得父皇实在是太偏心了!”
“明明秦缨那小王八蛋昨日当着父皇的面把我打得鼻青脸肿的,可是父皇不仅没有安慰我,也没有惩罚他,甚至今日还给秦缨了这么大的封赏,我,我胡亥就是不服!那小王八蛋凭什么继承曾大父的封号?!”
“呵——”,清夫人眉眼讥讽的摸着自己的指尖,勾唇嘲弄道,“胡亥,你的出身不如人家高贵,本事又没有人家大,要学识没学识,要能力没能力,你不服有何用?这天下间不服他的人多了,真正顺心的……又有几个人”
姬清越说声音就越低沉,沉默片刻后,才又对着养子道:
“胡亥,你若真的想要你父皇喜爱你,你就别整日瞎玩,跟着博士把你的书读好,你父王若是看到你的能力了,整日就不会把你看成小猫小狗了,高兴了就伸手逗逗你,不高兴了十天半个月的都把你晾到一边去。”
听到这话,胡亥的委屈表情中不由添上了一丝茫然,想了想父皇昨日对他冷情的模样又思及过往对他包容的神态,瞬间恍然大悟了!原来在他父皇的眼里,他十八公子胡亥就是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猫小狗啊!根本就不重要!
怪不得即便秦缨那么放肆的欺负了他,父皇也视如无睹呢!是了!主人随手养的小猫小狗又如何和主人长子所生的长孙相提并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