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温和的问话,让齐心孝几乎以为是幻觉。
他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是颤声回答道:“陛下圣明……臣……咳……昨夜温书稍晚,确是有些受寒。”
他可不敢说什么只买了半晚的炭,结果早早烧完,冻了后半夜的事。
这一说,等下陛下问起朝廷的柴薪银,那又要怎么回?
等会说不定,勾连到三大工捐俸、先帝等事上面去,就更可怕了。
朱由检笑了笑,说道:“所谓礼仪,在心不在行。齐爱卿身体不适,仍坚持前来日讲,足见其心之诚。如此一时失态,终究并非本意,何必轻言责罚。”
他转头对侍立一旁的高时明道:“高伴伴。”
“奴婢在。”
“带齐爱卿先去偏殿歇息,温一壶蜜水,让他缓一缓。”
“再传个话给太医院,让院使派个妥当的御医去瞧瞧,开个方子,药材都从宫中内帑出。”
齐心孝如闻天籁,整个人都懵了,只是凭着本能叩首谢恩:“臣……谢陛下天恩浩荡!”
朱由检又问道:“王学士,今日齐爱卿可需主讲?”
王祚远连忙回道:“回陛下,齐编修所讲乃是《论语·为政》篇,按序,当在讲完《中庸》之后。”
“那便好。”朱由检点点头,“时间还充裕。就让齐爱卿好生休养些时日吧,《为政》那篇不急,等他身子大好了,朕再听他讲。”
这番话,是敲定了他的前程了,免得因为这事丢了日讲官的职责。
齐心孝刚刚从惊恐中挣扎出来的神思,瞬间被巨大的感激所淹没,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声音已带上了哭腔:“陛下圣恩,臣……臣万死难报!”
殿中其余臣子,此刻也齐齐下拜,由衷赞道:“陛下圣德宽仁,臣等钦服。”
朱由检摆了摆手:“都起来吧,先让他下去。朕的《大学》,可还没背完呢。”
……
齐心孝跟着一名小太监,浑浑噩噩地来到西厢房坐下。
他脑中一片空白,手脚都还是冰凉的。
不多时,便有另一名小太监捧来一杯温热的蜜水。
齐心孝双手接过,那股暖意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心里,他小口喝下,喉间的干痒和身体的寒意顿时缓解了不少。
引路的小太监轻声道:“齐编修可好些了?若是舒服了,便可出宫去了。太医院那边,高公公已经打过招呼,您直接过去便是。”
齐心孝连忙起身拱手:“有劳公公。”
一路迷迷糊糊地走出文华殿,穿过长长的宫道,直到踏出承天门的那一刻,齐心孝才一个激灵,彻底回过神来。
恐惧、庆幸、感激、后悔……种种情绪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尽数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