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递上来的册子,朕都看过了。”
朱由检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一些册子说,理乃天然之道,是故孔子取仁,古文替代今文,皆是理之所致,所谓‘存天理,灭人欲’,此为正道。”
话音刚落,左列的官员,纷纷点头,右侧的官员却有些人轻轻撇嘴。
“另一些册子说,心即理,理在心中,所谓‘知行合一’,孔子发仁,乃本心使然,与外物无关。”
右列翰林官们,这下轮到他们抚须点头了,左列的官儿们则面露不屑。
“当然,还有些册子主张兼收并蓄,认为理与心本为一体,不应有所偏废。”
朱由检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倪元璐。
瞬间,理学、心学两派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齐刷刷地射向了倪元璐。
倪元璐脖子一梗,毫不示弱,一一瞪了回去。
朱由检笑了笑,语气平淡:“这些观点,其实都不出奇,数百年来,诸位先贤大儒,早已辩过千百遍了。”
他轻轻一句话,让殿中不少人都是一愣。
“不过,”朱由检话锋一转,“倒是有几本册子,观点颇为新奇。”
人群末尾的齐心孝,呼吸猛地一滞,攥紧的拳头里沁出了汗。
——陛下在说我了!
齐心孝在内心之中不由得大吼出声。
“有一本说,学问之道,在于‘事功’,而非空谈义理。”
“所谓道不离器,道义若无功利,不过是无用之虚言。”
“孔子为何取仁?因‘仁’有其实功,行仁政,则国安民富,此即为利,亦为义,利与义本为一体。”
“故学问之本,在经世致用,在富国强兵,若无此功利,纵有千言万语,与国何益?与民何益?”
朱由检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只有少数人见识略为广些,还知道这是南宋的永嘉学派。
大部分人却都是第一次听闻这等观点,顿时骚然。
这是什么学派?怎么如此直白赤裸?义与利能是这么一回事吗?!
齐心孝先是一愣,满腔的热血瞬间凉了半截,失落与不可思议涌上心头。
不是我?
这事功之说,义利之说有甚出奇,凭什么压我一头!
朱由检没有理会下面的骚动,继续说道:
“还有一本,更有意思。它说,法者,天下之公器也;变者,天下之公理也。学问之道,亦当随时而变。孔子取仁,乃应春秋之乱局;古文代今,是破虚妄之言。若一成不变,刻舟求剑,则学问危矣。”
殿中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番话,引经据典,却又遮遮掩掩,可谁人看不穿这里面分明就是王荆公的底色!
元在明前,宋在元前,谈宋又总绕不开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