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特殊含义,可顾砚舟却看见秦世子淡淡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朝他瞥过来的眼神十分冰凉,带着隐藏得很好但又故意显露一丝的敌意。
顾砚舟脑子里回想起宋奇的教诲——
“只要你听话,殷勤,嘴巴甜,保准秦世子比不过你,他拉不下那个脸。”
顾砚舟迎着秦骁的视线微微一笑,道:“那我可要好好用,要是变丑了,大公子就不喜欢了。”
咔巴——
一声脆响,秦世子手里的茶盏被生生捏碎了。
“?”祝观瑜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看看他一手的碎瓷片。
秦骁下颌绷得紧紧的,嘴上还要若无其事云淡风轻:“手滑了。”
顾砚舟在心里哈哈大笑。
宋奇将军说的果然有用,这个秦世子再好,但他拉不下脸来,所以他是比不过自己的!
他乐滋滋地在大公子身边忙前忙后,说些可怜巴巴讨人喜欢的话,逗得大公子忍不住发笑,旁边的秦世子那个脸色呀,简直比锅底还黑!
顾砚舟觉得昨日受的五军鞭的气都烟消云散了。
这一日营地风平浪静,连日的暴雨停了,天气放晴,山洪总算止住,众将士忙着给营地周围清理淤泥,清扫道路,有笑有闹忙到晚上。这一日海匪并未袭击,四周的村落一片祥和,到了夜里,当地海边长大的将士们就吃着海鲜围着篝火唱起船调跳起舞来。
援军是朝廷四处征调的将士,大多是北方人,少数的南方人也是江南人生,并不生在海边,看见当地的将士们说着听不懂的俚语又唱又跳,十分新奇,不多时也三三两两加入跳舞阵营,热闹得不得了。
祝观瑜原本很喜欢热闹,但今日实在人多,闹得有些受不了,就给宋奇留下一句“不准他们喝酒”,自己起身出去溜达去了。
夜幕已经降临,幽深浓黑的海平面静悄悄的,只听见哗啦哗啦的浪花声冲击着海岸,仿佛一派悠然宁静,又仿佛静静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祝观瑜叫墨雨在远处守着,自己一个人慢慢在海边的乱石滩上走过,海风腥咸而湿润,虽然还有些凉意,但比起前几日好上太多,毕竟进入四月了,春日降临,台州如此靠南,一向是暖和得很快的。
这时,身后忽而响起了脚步声。
祝观瑜一顿,回头看去。
秦骁正站在他身后。
祝观瑜的呼吸有一瞬间停顿。
他跟来了。
他跟来做什么?
不远不近,四目相对,海风吹乱了祝观瑜的鬓发,他的心好像也被吹得有些慌乱,咚咚咚的,跳得很快。
他掩饰般地伸手拢了拢鬓发:“秦世子来找我有事?”
秦骁一步一步走过来,那脚步跟踩在祝观瑜心上似的,他有点儿想后退,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和秦骁单独相处,但他生生忍住了。
总有这么一天的。
等到秦骁娶了别人,你总有一天要心平气和地和他像朋友一样相处。
秦骁走到他跟前,站定,祝观瑜在袖中绞紧了手指,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他:“还是和我一样出来透透气?”
秦骁垂眸望着他,今日是月初,没有几分月光,照不清他的神色,祝观瑜只觉得他的声音比平时柔软几分。
“我第一次来海边,大公子带我走一走罢。”
祝观瑜的心好像被轻轻撞了一下。
酸酸的,只有一点点痛,好像撞他的人也很温柔似的,是拿自己热乎乎的心来撞的。
他抿了抿嘴,转身继续往前走,秦骁就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并不同他并肩而行。
隔着这么长的距离,说句话都不方便,可是两个人似乎也不需要说话,只需要这么静静地在这月色下,在这微风吹拂的海边永远地走下去就好了。
但是再长的路也有尽头,更何况这么一条无人去走的荒野小路,很快前面的石滩变得陡峭高耸,石头上附着海藻,湿漉漉的又滑又腻,寸步难行,祝观瑜只得说:“没路了,往回走罢。”
他走到了秦骁跟前,然后越过他往回走,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秦骁忽而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祝观瑜的心跳停滞了一刻。
时间好像都静止了,他一点一点地,缓慢地转过头去,和秦骁漆黑的双目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