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小溟卷着毛毯一角严严实实将她的身体裹上。
视野由暗转明,绚烂的烟火入梦,模糊了真实与虚无的界限。
一捧捧流金划破天穹,撕裂夜空,将漆黑的幕布割开,将一块块大陆切分,那缝隙里涌出发光的微藻,海水漫灌,城市陷落,世界支离破碎,最终,万物归于死寂——
程冥一下惊醒。
无穷无尽窒息般的寂静残留在耳边。原来安静也可以是一种声音,巨大的,压抑的,轰鸣的,剥夺她的听觉。
以至视觉还没完全回归,她亟亟扭头摸索,试图确认自己“头发”的存在。
“小溟?”
残存的恐惧沉溺在心底,她在害怕,怕中途醒来所记得的那些只是做了场梦境。
“程冥——”
它似乎也是初醒,迷迷糊糊在她脑中回应。
“不要这样和我交流。”她突然打断,尾调有点尖锐。
但她很快意识到了,深深吸了口气,放低音量,“能说话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世界太安静了。
安静太久,她好不容易习惯了喧嚣,舍不得再回到那样无人相顾的空域。
间隔一秒,它及时出声了,“怎么了?”
凉滑的菌丝主动塞到她手下,将她的食指中指缠住。
程冥轻轻喘着气,抬头,外面天空已经亮了。
只是休息室在建筑内部,只有高处开了扇小窗,室内亮度并不明显。
躺椅另一侧就是她平时休息兼办公的座位,那里有一小块银色反着光。
她掀了毯子挪到桌边。
桌面化妆镜静静立在边角。
拨过镜面,她看见自己披散的“长发”,看见自己苍白的面孔,看见自己瞳孔深处,似乎有一点滢滢的冰蓝色……藻菌的荧光。
程冥忍不住抬手触摸眼角。
薄薄的皮肉贴伏骨骼,明明是她的五官、她的样貌,一眨眼,会忽然觉得那倒影有些陌生。
大概,是她的寄生伙伴也正追随她的视线,悄然地,隐秘地,观察着她。
她和镜中人对视,几乎是头一回这样仔细地观察自己。眼型偏圆,看上去是容易亲近的类型,鼻梁山根一侧有极小一点红痣,近看竟有些妩媚。
再眨一下眼,菌丝伪装的发丝紧紧贴着她额头、鬓角,还有一丝滑到她嘴唇,似有若无磨蹭了两下。
我在这……仿佛是它无声的回应。
程冥愣愣一张口,那缕“头发”又心虚般若无其事垂落了下去。
指尖隔着镜面触摸那虚幻的影像,不知道怎么的,心中涌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莫名冲动……她很想亲“她”。
反应过来前,她已经做完了这个动作,微撑起上身,在冰凉的镜面轻轻一贴。
呼出的热气描摹出饱满的唇形,液化为濛濛白雾留在了玻璃表层,明晃晃昭示她做了什么坏事。
她后撤,盯着镜子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