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的花吹落一地,迟雪的泪眼里看到嫩黄,她紧紧搂着郭雨生的脖子,如一条绳子勒住爸爸,郭雨生将她抱起。
“疼不疼。”郭雨生轻问。
迟雪用沾鲜血的手擦眼睛,脸上也抹上血痕,眼泪还没干涸:“不疼。”
疼痛从膝盖爬到小腿,又从小腿爬上大腿根部,丝丝缕缕地抽痛。郭雨生将她放在自行车后面,膝盖一弯,她嘶嘶吐出凉气。
眼泪又被挤出来,可她忍着,挨在爸爸身后。
她讷讷地问:“我不会死掉吧。”
郭雨生温声:“不会。”
爸爸要带她去看医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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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雪伸手搂住尺言脖子,她摸到一丝头发,摸到他的后颈。她感受到温暖的手臂,眼前一片漆黑,但令人安心。
她耳边什么都听不到,只有柔和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认出来,那是郭雨生的声音。她靠在郭雨生的背后十多年,从小时候开始,坐在自行车后,她总是将脑袋挨上去,听到深刻脑海。
她认得,声音微弱地问:“爸爸,是你吗?”
尺言轻应,气息又从胸口传入她耳朵:“嗯,我在。”
现在肯定是白天,迟雪想,她另一只手在空气里乱抓,摸到灰尘,一粒粒石子。迟雪问:“这里是不是,全塌了。”
尺言回应:“是。”
迟雪有一点想哭,她看到的景色已经成为过去式,给她递食物的老板娘也死掉了,那只白鸽一去不复返。
她说:“爸爸,我想喝水。”
迟雪逐渐有了光感,尺言将她抱出去,放在草地上。迟雪胡乱摸着砂砾,想象着这片废墟。
“我什么时候能睁眼?”她问,尺言的手一拿开,她眼皮下就有刺痛。
尺言说:“很久。”她听到水声,尺言将水倒下,淅淅沥沥。紧接着,她感受到一个瓶盖盛着水递到她唇边,她张嘴抿一口。
舒服的黑暗再次轻轻笼在她眼睛上,尺言一边给她喂水,一遍帮她挡光。迟雪忽然抓住他的手,摸到渗出的液体。
她闻道,那不是水,那是血。
尺言的指头破掉,伤口很深,填满灰尘和砂砾,一根食指失去指甲,凝固的血挂到他手腕边,有的结成了痂。
迟雪想哭泣,父亲的手本该白皙修长,光洁漂亮。那该是弹钢琴的手。
“你还能弹钢琴吗?”迟雪她感到眼泪要流下,湿润眼眶。
“可以。”尺言声音很轻。
掀掉的指甲盖没有让父亲有任何怨言,他一如既往冷静、温和。迟雪靠在他身边,听到他拆开饼干的声音,包装袋嘶啦摩擦。
“我只想吃一点点。”迟雪轻声。
第一块,他没有给迟雪,而是放入自己嘴里。血液浸入了饼干,他转手拿起纸巾,掰成碎块,递到迟雪唇边。
迟雪轻轻咬,经过湿润的口腔,终于有了味觉。饼干被浸泡过,在她嘴里化开,非常甜。
尺言没有给她更多,只是又给她喂了两瓶盖水,然后背起她。
迟雪将头埋在他背上,合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