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曲融来到了夫子院,杜夫子住的地方是以前段夫子住的。
“夫子,都怨我,我给你惹麻烦了。”
“呵呵,这算什么麻烦,只要你们学业都有进步,别的都不叫麻烦。”
曲融动容!夫子的心怀真宽!
杜陵接着说:“正好,趁此一事,我得指出你的缺点,就是太自卑!必须得改。”
“是。我一定改。”
“来,坐。曲融,你成绩差,最大的原因不是笨,不是背诗慢,而是背过了写不出来,你从开始识字的最难阶段,没人细心、耐心教你,以致记不全笔记,写不全诗句。责任不在你,为何要自卑?”
“是这样的!夫子,其实我每首诗背得都可快了!”
“嗯,我知道。比方尉窈,她是聪慧,但真达到了聪慧非凡的地步吗?有没有她父亲懂诗,从小就教她的原因?”
肯定有啊!曲融早想过这个问题,若是把他和尉窈互换家庭,他也能次次考第一。
杜陵再道:“想要学业进步,心境先得进步。你不能总盯着自己不如别人的地方,得看到自己的长处。”
“夫子,我……”曲融悱恻,长姊为妾,家境差,识字少,笔墨文具全用不上好的,阿母没见识,阿父也没见识且嘴巴碎,所以他有何长处?
杜陵慈爱笑容,仿佛在劝慰幼年时期的自己:“要学会想办法寻找自己的长处,先找最简单的。你是儿郎,仅这一点,就比尉窈强百倍!你出身寒微,但是足够上进便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可她不行,没有权势倚仗的寻常女郎,《诗》学得再好有何用?《诗》能学好,不代表《尔雅》、《论语》能学好,天地广阔,比她优秀、出身强她百倍的女郎多的是……”
被这对投缘的师生拿来作比较的女郎尉窈,已经离开学馆,朝池杨巷相反的道路行走。
其余同门未跟她同行。
尉茂得知这次又考砸了,将比上次还差,心情大不好,可他仍得暂抑不愉快,和尉景去骑射场练《五兵》舞。
尉蓁赌着气,全当自己没见过步延桢,全当误会了那天他多瞧过来的目光。但当她目睹馆奴主事不愿管步延桢发现的草棚破洞,还阴阳怪气他时,尉蓁无法无视了。
她怒气腾腾,气势如小虎,指责这名主事:“所有人都看见破洞了,你看不见吗?补上它很费劲吗?就这个人、这个、还有他……”她连点三名苦工,“这仨人空着手来来回回走好几趟了,啥也没干,都是你亲戚吧!”
吵完后她回头,少年目光灼灼,脸羞成桃色,他壮着胆子向她揖礼:“我叫步延桢。”
河西街。
这条街上最早住着的,全是大魏灭北凉后迁来的儒师学者。尉窈要去段夫子家,得路过几所乐伎阁,没想到啊,段大郎丧父不久,竟有心情徘徊于乐伎阁前!
尉窈躲起来观察对方,段大郎非不孝子,是凑巧在这个地点等人,还是想找乐伎?
碎你的人!
答案是她最不愿看见的。几个胡商各挽乐伎出来,很明显,段大郎认识当中穿红衣绿裙的乐伎,他着急找对方,又不敢吭声。
红衣乐伎看都不看他!
然后段大郎抱住头蹲地上哭,哭声引出乐伎阁的厮役,也引来路人的打趣,段大郎尚知道要脸,没等厮役说难听话,失魂落魄离开。
尉窈记住这所乐伎阁的名字“衣敞醉”,这种情况,她不方便去探望师母了,也罢,自己本就是因为眼睛没消肿才打算延迟回家的。旁边就是河岸,她找个台阶下去照照影子,挤出笑容,嘻……好多了。
“扑、扑、扑”三声,对岸一个背筐的少年朝她打水漂。
尉窈赶紧迈上台阶离开河西街。
没多会儿,天空飘落小雨,还好,道路两侧树枝招展,一直走在树底下挨不了多少淋。
可是穿过坊市时雨陡然变大,几息工夫,天地潋滟相接。
尉窈在店肆檐下躲雨,看它们一线线淌落地面,流入沟渠。她断续着呢喃:“刚才……还在天上啊。”
“阿窈——,阿窈!”
尉窈的耳力确实灵敏,大雨嘈杂,她在第一声喊里已经看见阿母在哪,立即招手臂。其实她被淋在坊市不急不躁,就是笃定阿母肯定沿她下学的路来接她。
赵芷不舍得女儿淌水,再说明天得春考,更不能受凉,她就背着尉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