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同门早。”尉茂只看她一眼,好吧,是不敢多看,只一眼就被她朝花般的笑妍抵消掉三分气恼。
他继续写字。
尉窈放下书箱后,和往常一样先给夫子擦书案,待坐回自己位置,想了下,没当即擦案上墨垢。她现在就向对方道歉吗?他正在气头上吧,要不稍等等?
昨天把尉茂气走的当时她就意识到了错误,对方天生凶相,表达任何情绪皆容易被人误解成戾气。他一定从小到大经常被人误解吧?他才十岁啊,受委屈后有人向他道过歉吗?
尉窈觉得与其犹豫徒耗时间,不如先背一遍《诗经》的开篇大序。
后方,尉茂停下笔呆呆看她。
她怎么只长个子不长壮?比所有他见过的同龄鲜卑女郎都瘦。她那光线暗,无法看书,她也在出神么?那她在想什么?是在后悔昨天损他的事么?书案被他画脏了,她为什么不擦?
胡思伴随着乱想,尉茂开始自疑,昨天的不愉快是不是自己误会了?她数落他长相凶,伤他自尊的话,会不会当时真是他很凶?又或许她只是嫌他态度不好,不是嫌他丑呢?
“尉……”
“茂同门。”尉窈朝后坐。
尉茂把脱口而出的“尉”换成假咳,等她说下文。
“昨天我言语莽撞,是我失礼了,恳请茂同门原谅。”尉窈揖礼,坦诚认错。
才缓和神色的尉茂重新冷脸,因为这番道歉证明她昨天确实是挖苦他!他不喜欢没有意义的歉疚。
尉窈从书箱里拿出笔记,放到他案上说:“我昨晚多整理了一份《君子阳阳》的笔记,你要愿意看……”
“我不愿意看。”
尉茂昨天回去还真仔细照镜子了,所以做出的蔑视表情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那,好吧。”尉窈抿下嘴,尴尬地把笔记放回去。
又有新学令
好巧,曲融到的比往常早,进来门就被尉茂悍容暴眸注视。曲融惴惴不安小步走,察觉茂公子跟尉窈之间气氛不寻常后,心里的不安渐渐被窃喜代替。
明白了,尉窈得罪茂公子了!
今天的课,段夫子每讲一遍“君子陶陶”,尉茂就厌烦一次,他一点儿都不“陶陶”!熬到第一堂课下,他立即告假走了。
尉窈不受情绪左右,照常听讲,认真记录,课全讲完后才考虑和尉茂相处间的变化。
现今所有同门里,她最想建立友谊的便是茂同门!她知道历史走向,知道明年四月陛下驾崩,知道待新皇即位,茂同门的父亲将升为左将军,掌皇宫宿卫之权。茂同门自身更争气,早早进入御史台,成为京畿年轻一辈羡慕又忌惮的俊才。
可是友谊只能建立在共赢的基础上,单方面利用叫卑鄙!
她是过来人,怎么可能感触不到尉茂初识情意的种种试探啊,因此今早道了歉后,她没有编瞎话哄他。靠哄骗才能建立的友谊,不是她要的,那就快刀斩乱麻!让彼此间的相处,回到最初的疏远吧,像上辈子一样。
尉窈最后一个离开学舍,学馆院门那,一个仆役穿着的男子向她行礼:“尉窈女郎,奴在崔学馆有道竹林见过女郎,此次是受郭蕴女郎所遣,给尉女郎送请柬。”
请柬?
尉窈回到家时还有种不敢相信的喜悦。训义学舍的郭蕴同门约她十七日下午去崔学馆练习唱诗,这次唱诗活动非同一般,是为了四月八日的“行像”节准备的。
行像节是指每年的四月八日,由官府、寺院合力举办的佛像游行活动。
在平城还是都城时,行像节的当天满街旛旗宝幢,名僧负锡杖引车,众僧护佛像一路步行,诵经声、揵槌声、梵乐交织,喧天哗地!高官权贵也于那天争相斗富,在僧人过路的街上铺毡撒花,焚点香炉。
大小学馆更是全天放假,在官府指定的不同路口表演骑射、舞蹈,以及唱诗、诵文。
可惜这个节日因着迁都,宗王勋臣叛乱等原因,中断了许多年,平城不再是大魏京都后,恒州百姓早就默认此城往后不再举办佛像舆行,但是这一年的四月八,盛况将重现。
尉窈知道,仅此一年重现。壮志劲节的元刺史在新皇即位不久便被调去荆州为刺史,从此,平城地位直线沦落,再无行像资格。
上辈子她去了洛阳后,很偶然的听到考女官有履历一说,被官府支持的各项活动均可以算作履历,所以包括太和二十二年平城这次。
进来家门,尉窈教阿母读柬上的字,然后撒娇:“阿母,那天你和阿父都要去看我唱诗歌,不管我在哪条街上歌唱,不管离咱家远不远,都得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