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樱笑,肖泊跟着笑,总算知道了这么个仁善勇武的妙人是怎么被教养出来的。
绮罗从旁打趣一二,笑声连连,引得孟镜雪不快地回首蹙眉。
到了撷芳殿,裴昭樱不急着安置,有一搭没一搭同肖泊叙话,等着自己府上的丫头进宫,叫太后赐的八个宫女做些扫撒活计,绮罗领着自己人收拾寝具床铺。
孟镜雪咬牙笑道:“殿下,这八个宫女,是太后亲自精心选了的良家子,养得比寻常官家的小姐还尊贵,叫她们做粗活,可是置太后的一番心意于不顾?”
裴昭樱恰巧不想让来路不明的茶水入口,借题发挥掷了青瓷茶盏:
“孟大人此话意欲何为?她们尊贵,能比孤尊贵,不为孤分忧,指望着孤来伺候她们吗?太后赏的人,孤纳了用了,便是不叫太后心意落空,孟大人可是要孤去挑水扫地啊?”
水花四溅,青瓷脆响惊了满室的人下跪请罪,绮罗尤其卖力表演两股战战,泪盈于睫。
新来的宫女们大多早早听闻了裴昭樱凶狠的恶名,只当此景是坐实了传闻,将游动的心思掐灭了。
宰相门前七品官,孟镜雪侍奉太后多年,就连裴珩也要给面子的,不自觉将自己当起了紫禁城的主子来,被裴昭樱不留情面当头训斥,心冷了半截。
她口中跟着念叨着恕罪的话,羞愤交加,气裴昭樱在皇宫里一贯如泥捏成的没脾性,能一直不吭声地容人搓扁捏圆多好,偏偏当着众宫人的面发作了,让她没脸。
肖泊假意圆场道:
“殿下,孟大人想来是初犯,兢兢业业办差多年,一次偏差不至于让殿下如此动怒,大婚在即,殿下还是高抬贵手了罢。”
字字句句坐实了孟镜雪“冒犯”“歪曲太后心意”的差错,裴昭樱适时消气,摆手送客。
出了撷芳殿门,孟镜雪才在变故中回过神来,气得发抖——她是太后的体己人!裴昭樱还能在皇宫中作威作福罚了她么!
随从的小宫女们吓得发抖,眼泪落如断线珠串,“姑姑”“姑姑”地唤回孟镜雪的理智,说裴昭樱真的敢打杀人,太后不在跟前,决不能硬碰硬的。
外人退出殿外,肖泊宠辱不惊地点评:
“重重拂了孟大人面子,少不得在太后面前又添黑状了。”
“债多不压身嘛,太后不喜欢我,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喜欢我,陛下又不得不用我,那我先图自己舒心畅快了再说。”
绮罗检视了府上人带的茶叶,新泡了一壶白茶,裴昭樱这才呷了一口,润了唇齿。
“我被太后骑在头上那么多年就算了,毕竟是太后,可孟镜雪算什么?还跟着狐假虎威欺侮我,我忍她很久了,浅发一通火,这才哪到哪儿?”
卸下了防备,裴昭樱的话匣子打开了,不用端稳上位者的姿态,不必被人欺压,对着肖泊有格外多的话,掏心掏肝地讲。总算有这个年岁的女孩子们的跳脱自如。
肖泊由衷赞叹:“是啊,殿下好大度,轻拿轻放而已。”
裴昭樱笑,托腮嗔他:“你少来,方才明明你和我是一唱一和的。”
如调如琢的容颜近在眼前,裴昭樱躁动不安地伸出了手指,肖泊额头生得饱满圆润,她想点在那处,半道上觉得不妥,胳膊僵直地悬了起来。
葱指距离肖泊的额头只能容纳几张宣纸。
肖泊端盏低头品茶,不着痕迹地把脑袋送了上去,触及了裴昭樱的指尖。
他的额头有点凉,冰冰的,与她刚好是一热一冷。
真戳到了。
裴昭樱飞快收了手。心道她什么也没做,都怪肖泊自投罗网。
“好茶。”肖泊还能安心品茗,若无其事。
裴昭樱最气他不动如山地映衬着她的心乱如麻,呛他道:“哪里好了?”
“说不出,只知道是好的。就像人,讲不出哪里玄妙,偏与旁人不同。”
隔了锦绣屏风,裴昭樱欲盖弥彰地探头问绮罗收拾地如何了,拿团扇扇了风,催促肖泊离宫,免得误了大理寺的差事。其实,尚主是肖泊目前最大的任务了,上官根本不敢拿琐事烦他。
肖泊重申会来时常瞧她,转身带笑告退,于无人处,再三拿出了袖中她的绣帕摩挲,现在闭着眼睛,他都能将其上的纹路走针默出来。
“人真走了呢,殿下。”绮罗见裴昭樱看了空荡荡的座位发呆,小心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