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她好像永远弄不懂沈照山在想什么,两个人之间也永远不是吵架就是冷战。
但同时,一直没来得及和王隽说话,知道父母的近况,这事儿像一座沉重的、摇摇欲坠的大山,死死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沈照山生气固然……固然得解决。
可此刻,那关乎社稷倾覆、宗庙存亡的未知消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让她不得不暂时将所有的儿女情长、委屈愤怒都死死压下。
她必须知道,到底是什么让朝廷作出如此……如此举动?
强忍着脑中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崔韫枝缓缓地睁开眼,那双被泪水洗过、此刻却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清澈和急迫的眼眸,直直看向沈照山。
她的声音因为虚弱而发颤,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七殿下……请你先、你先出去。”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沈照山脸上的所有表情,那冰冷的嘲讽、压抑的怒火、以及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在刹那间冻结。
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绝伦的话语,幽蓝的瞳孔骤然紧缩,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你说什么?”他问,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崔韫枝只觉得疲惫如同潮水般要将她淹没,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坚持和深深的疲惫:
“我说,请少主您先出去。我有要事,需与王大人单独相商。”
“要事?相商?”沈照山重复着这两个词,凝固的神色裂开一丝缝隙,却并非消融,而是化作一种更深的、几乎要冻结一切的寒意。
他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唇边那抹弧度重新勾起,却再没有半分温度,只剩下一种淬了冰的讽刺。
沈照山这时候反而没有方才的怒色,诡异地冷静了下来,没有离开,反而将目光在崔韫枝与王隽之间慢慢、慢慢地转了一圈儿。
“也是,我就不该来,总是碍着殿下的好事儿了。”
崔韫枝原本一直忍着的怒气,在他这句话的刺激下,不知怎的,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她觉得沈照山像个没得到自己想要的栗子糕就无理取闹的孩子。
于是她微微撑起身子来,将手边的枕头,冲着沈照山,直直扔了过去!
一时本来就寂静的室内,更是鸦雀无声。
禾生倒吸了一口冷气。
沈照山方才的冲天的怨气,不知怎的,被着一枕头砸没了。
倒是不痛,却像一记闷棍敲在他心口。
他看着崔韫枝因怒意而微微泛红、却依旧难掩病弱苍白的脸,那双瞪着他的眼睛里有愤怒、有委屈,甚至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更深的痛楚。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所有即将发作的怒火和刻薄的言语,在对上她那双倔强又脆弱的眼睛时,硬生生被压了回去。
他不能真把她气死在这里。
沈照山将那只软枕捡起,拎在手中,看了崔韫枝一眼,又看了王隽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只是在走到门口时,沈照山的
目光扫过一旁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的禾生,冷冷丢下一句:“你,留下听着。”
那语气,既是命令,也是一种无形的警告。
既是给禾生的,也是给王隽和崔韫枝的。
然后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那挺直的背影依旧带着慑人的压迫感,推门而出的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风雷之势,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房间似乎都晃了晃。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剩下崔韫枝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王隽尚未平复的心跳。
王隽脸上的表情极其古怪。
他手中的剑还下意识地指着方才沈照山所在的位置,此刻却显得有些茫然无措。他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执拗的崔韫枝,又回想了一下方才沈照山那被“请”出去时近乎憋屈却又强作冷静的姿态,心中不由得掀起惊涛骇浪。
这位在北郡乃至整个九州都令人闻风丧胆、手段狠戾、性情难测的昆戈七殿下……竟然就这么被他们的公主殿下……用一个枕头砸了之后……又几句话给……赶出去了?
这简直颠覆了他对沈照山的所有认知,也颠覆了他对崔韫枝和沈照山关系的想象。
崔韫枝却根本无暇顾及王隽此刻心中掀起的惊异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