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一时间也有些不自在。之前贺繁问起他和陆崇的时候,他是告诉贺繁自己已经跟陆崇分手了的,现在却让贺繁发现陆崇有自己家的钥匙,他觉得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别扭。
他们当初是四人间,除了贺繁之外的三个人都是比他高两界的beta,认识陆崇之前的穆言天天不是打工就是图书馆自然不必说。姚志源一早就打算好了要靠绩点出去留学,和穆言一样一直忙于学习,即使有空闲的时间也都在打他的枪战游戏看黑白电影,大学四年认识的女生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另一个室友韩骁则不然,他有个高中带上来的女朋友,两人分分合合了十几次,似乎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他成天不是在闹分手就是在哄女朋友。
穆言向来不太干涉别人的感情生活,韩骁同他抱怨,穆言就跟着说她这次确实有点过分了,韩骁说要和好,他也说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两个毕竟这么多年了。
但是贺繁和姚志源劝他劝了很多次,越劝越生气,劝得两个人心力交瘁,后来一听到韩骁女朋友的名字就冒火。
贺繁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陆崇走之后,他就一直没怎么说话,让穆言更加觉得有点担忧。
穆言知道贺繁也是为了自己好,担心他会不高兴,咬了咬牙,主动开口和他解释:“我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是陆崇帮我解决的。我没有跟他复合,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我们现在只是朋友。”
贺繁没有立刻回应。
和贺繁在一块儿好像从来都不缺话聊,鲜少有这样沉默的时候,穆言担忧地看着他,贺繁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处隐隐泛白。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看穆言,只是低着头垂着眼,不知道视线落在哪里。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厨房方向,说话时的语气几乎低得听不清。
“是不是只要有他在哥就永远不会往我这边看一眼。”
贺繁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但是穆言还是听清了每一个字。
穆言不禁愣了愣。
他不是傻子,听了这句话,他不可能还感觉不出来贺繁对他和陆崇关系的态度不是单纯的恨铁不成钢。
韩骁和前女友分分合合再多次,他也不会对韩骁说这样的话。
客厅很安静,穆言能感觉出来自己渐渐加快的心跳,隐隐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却又一时无法确认。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被打开了,陆崇端着刚刚切好的果盘走了出来。
“贺先生吃点水果吧,水烧开了,我先去醒个茶。”
贺繁微笑着点了点头,恢复了平日里温柔挂着笑的模样,穆言一时间觉得如释重负。
陆崇去而复返,又拿来了水壶和几个航空杯。
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语气温和:“这边是新收拾出来的房子,好像还没买茶具,只能用航空杯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不过茶是好茶。”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贺繁抬起头,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笑着接过话:“没关系,这么晚了上门做客已经叨扰了。”
茶已经醒过了,陆崇走到茶几旁,放下装着茶叶的航空杯,拿起了热水壶,贺繁体贴地伸手扶住了杯子。
滚烫的一百度开水紧贴着航空杯一侧的杯壁往下倾,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水花。
热气瞬间升腾起来,杯壁温度迅速攀升,陆崇手里的水壶继续稳稳地倒着,水线平滑而直。
那水柱离贺繁的指节太近了——只要稍有偏差,滚烫的热水就会泼在他手上。
穆言离得远,看不清水柱的细节,他只觉得气氛有些紧张,似乎有暗流涌动,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繁却一动不动,连手指都没有抖一下,像是完全不怕陆崇“失手”把开水倒在自己手上一样,唇角带着和刚才一样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陆崇不敢的。
只要他现在敢把热水倒出来一滴,他这么多天在穆言那里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好形象就会一夕之间烟消云散。
倒完水后,陆崇抬起头,眼神与贺繁在空中对上。
两人谁也没有先移开视线,贺繁笑盈盈地看着他:“有劳了,好香的茶叶。”
“上个世纪的白毫银针饼,拍卖会拍来的。”陆崇简单地介绍了两句,转过去给穆言也倒了一杯,“言言喝不习惯的话可以就喝几口,有点晚了,可能会睡不着觉。喜欢的话可以明天起来给你泡。”
再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好歹也是谢家的人,贺繁再出身乡野再粗鄙,也不可能不认识白毫银针。
陆崇安静地坐回了穆言身边,拿起了一颗还没有来得及剥的山竹和一个小碟子,动作娴熟地用刀在山竹壳上轻轻划出圆弧,指腹一掰,厚重的紫黑外壳应声而裂,露出里面柔软洁白的果肉。
“你是言言的大学室友,他乡遇故知,好不容易碰到了,坐下来边喝茶边多聊一会儿吧。”他边剥山竹边不紧不慢地对贺繁说,剥好一个之后把白瓷小碟往穆言面前推了推,“这个山竹很新鲜,你之前不是说想吃点酸酸甜甜但是没那么酸的东西吗,尝尝这个,应该还可以。”
陆崇嘴上说着老友重逢应该多聊一会,却也没有像一个合格的主人那样体贴地把空间留给客人和朋友,而是堂而皇之地继续坐在客厅里,坦然地接受这贺繁仿佛写着“你要是识相的话就快走没有人想看见你”的目光,一点也没有觉得不自知。
给穆言剥好三颗山竹之后,见穆言吃得慢碟子里还有好多,他又拿起第四颗山竹,这次削得更慢些,壳剥好后没有递出去,而是站起身往汤圆那边走去。
汤圆看见没见过的水果很新奇,这些天它和陆崇也渐渐熟了起来,这下它暂时忘记了和陆崇恩怨,兴奋地仰起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