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落下的瞬间,她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马车缓缓驶向客栈,璎璎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轻轻攥紧了衣袖,下山了,该轮到她们动手了。
一回到客栈,璎璎便快步走进内室,李祈安等人早已在那里等着,她刚坐下便急着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祈安指尖在桌上轻轻叩了叩,沉声道:“子皓已经配好了药,药性温和却持久,会由咱们安插在王府的人偷偷下在今晚的飧食里。药效发作得慢,约莫到深夜入睡时才会起作用,届时府里的人只会沉沉睡去,不会有任何挣扎。”他抬眼看向众人,“这时候,我们的人就会潜入别院,把吉祥安全带出来。”
“那王二娘子呢?”璎璎追问。
“按算计时,明日一早王府就会发现吉祥不见了,定会四处搜捕。”李祈安继续道,“我们要赶在他们前头,去赵府找到王二娘子,把她骗到咱们的地方。”
璎璎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把她接来之后呢?直接与她对质,用吉祥威胁她开口?”
站在一旁的夏循闻言笑了,摇了摇头:“她心里清楚我们未必掌握全貌,就算见了吉祥,也只会咬死不认,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叶守礼在一旁补充道:“我们会故技重施,用些让人心神放松的药。不是要逼供,是让她在半梦半醒间卸下心防。等她意识到我们已知晓全部内情,自然会权衡利弊,愿意坐下来好好谈。”
璎璎听着觉得有理,便问:“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李祈安却笑了,伸手替她倒了杯茶:“你什么都不必做,安心歇着就好。明日只管等着看好戏。”他看了眼窗外渐暗的天色,“说起来,今晚宣州城有灯会,难得赶上,咱们先去凑个热闹,就当是……战前松快松快。”
璎璎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连日来的紧绷确实让人喘不过气,一场灯会倒像是及时雨。她端起茶杯抿了口,心里那份悬着的焦虑似乎淡了些,该布置的都已布置妥当,剩下的,便交给夜色与时间吧。
“好啊,”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那可得好好看看,这宣州的灯会,比咱们饶州的热闹几分?”
窗外的暮色正浓,远处已隐隐传来锣鼓声,仿佛在为这即将到来的夜,奏响序曲。
街上的灯笼像串起的星辰,从街头绵延到巷尾,孩童提着兔子灯在人群里穿梭,小贩的吆喝声、杂耍班子的铜锣声混在一处,闹得人心里发烫。璎璎与李祈安坐在街角的汤饼摊前,木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饼,葱花与芝麻的香气在晚风里散开。其余几人早被灯会勾了去,夏循说要去猜灯谜,叶守礼惦记着糖画,此刻早没了踪影。
璎璎用筷子夹起一筷子汤饼,吹了吹送进嘴里,鲜美的汤汁立马在舌尖散开。
这时李祈安却开口:“论起面食,还是北方的好吃的多,等咱们到了长安,我带你去吃羊肉烧饼。”
她却只淡淡“嗯”了一声。
李祈安看着她没什么兴致的模样,自己碗里的汤饼也没动几口。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可是想起了潘娘子?”
璎璎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灯影:“这些事,本就是从一场灯会上起的头,再到后来的那么多波折……如今再看这满街灯火,总觉得有些触景生情。”
她望着不远处一盏走马灯,灯影里的才子佳人转着圈,笑得圆满,眼底却渐渐漫上一层水汽。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那些枉死的性命,那些身不由己的人,都像这灯影里的故事,看着热闹,底下却藏着说不清的酸楚。
李祈安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道理他能讲得头头是道,可面对这样的怅然,所有话语都显得苍白。他默默起身,坐到璎璎身边的长凳上,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像安抚一只受了委屈的小兽,声音低沉而笃定:“会结束的。等明天问出真相,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璎璎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将头轻轻抵在他的胳膊上。汤饼的热气模糊了眼镜,远处的灯火在水汽里晃成一片暖黄。或许他说得对,再曲折的故事,总有落幕的一天。只是这过程里的疼与痛,怕不是一句“结束”就能抹平的。
“等所有的事情都了了,”璎璎忽然轻声说,“咱们真的去长安吃一回羊肉烧饼吧。”
李祈安低头看她,见她眼底的水汽散了些,露出点清亮的光,便笑了:“好,去最有名的那家,让你一次吃个够。”
晚风卷着灯影掠过摊位,汤饼的香气混着糖炒栗子的甜,在两人之间漫开。街上的热闹还在继续,而他们知道,过了今夜,那场藏在暗处的较量,便要迎来真正的交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