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听得连连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修路好啊!是该修几个遮风挡雨的亭子!叶娃子你放心,你李爷爷搭凉亭的手艺,那也是祖传的!绝对给你整得巴巴适适!是不是要先清路基?下午!就今天下午!我就带人先去把路障杂草都给清了!”
“算我一个!劈石头搬土我在行,我家那口子做饭还可以!”一个留在村里的壮实汉子拍着胸脯响应。
李会计一边飞快地在电脑上帮兰叶改新合同,一边竖着耳朵听,闻言立刻接话:“小叶,你方案里是要用青石板铺路对吧?那正好!隔壁镇采石场的吴老板儿跟我熟得很!之前……”
他瞥了眼呆滞的赵明,继续道:“我和赵支书去谈过价钱,方案都备着呢!只要钱到位,青石板立马就能拉过来!”
赵明那颗被“咸鱼”腌入味的脑子,此刻已经彻底过载,CPU都快烧了。
老村长带头冲锋?合同现场改到兰叶满意?公章直接塞当事人手里?村民抢着出力出工?这……这还是那个他求爷爷告奶奶也推不动半点事的兰家村吗?这真是他记忆里那个推诿、守旧、冥顽不灵的兰家村?!
这兰叶……到底给村子里的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趁着李会计起身去隔壁屋打印机那里拿新鲜出炉的合同,赵明一个箭步冲过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因急切和某种压抑的情绪而微微发颤:“李老哥,你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之前也跑断了腿,市里县里跑了多少趟!嘴皮子都磨破了,为什么……为什么他就能成?他做了什么是我没有做到的吗?”
“有关小叶和缆车的事,我之前就跟你说了,但你沉浸在拉投资的失败里,根本一句没听进去。”李会计看着赵明通红的,带着不甘和迷茫的眼睛,叹了口气,“赵支书,你跑是跑了,可你跑的都是上面要政策要钱的路子。政策再好,钱没落到村民口袋里,他们看不到实在的好处,咋个会跟你干?小叶不一样!”
他压低声音,语速加快:“缆车,是小叶自己掏的真金白银!没等上面批,没让村里出一分!他的网店,让长德哥他们编个篮子就能卖几千上万,让困难户腌酸萝卜就能领工资!是让大伙儿实实在在看得到钱进了自己口袋!你当初画的那些农家乐、旅游大饼,离大家太远了!大家信他,是因为他让大家先尝到了甜头,看到了立竿见影的实惠!至于让大家筹钱修路……大家都穷得叮当响了,哪个还有余钱拿出来修路嘛。”
李会计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赵明心头:“赵支书,在这山沟沟里,空口白话的大道理,不如手里攥着的一分现钱让人踏实啊!小叶是让大家手里先有了钱,有了奔头,大家自然就肯跟着他干了!”
赵明:“……”
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下无地自容的沉默。
新合同拿回来,老村长看都没看,反正兰叶改的他都认,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啪”地一声盖上了鲜红的公章。然后,他风风火火就要拉着兰叶去村东那边实地划线。
就在这时,兰叶的目光扫过办公室角落,落在了那个仿佛被遗忘在阴影里、沉默得像尊石雕的赵明身上。
兰叶脚步微顿,轻轻挣脱老村长的手,转向赵明。他的态度一如往常,温和平淡,听不出任何波澜:“赵书记,修路是村子的大事,后续的报备流程还得麻烦您帮忙跟镇里沟通协调。辛苦您了。”
赵明嘴唇发干,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又紧又涩。他僵硬地点了点头,目光甚至不敢与兰叶平静的视线相接,只从牙缝里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好。”
看着兰叶被簇拥着离开,赵明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冰冷的藤椅,眼神空洞地望着斑驳的天花板,耳边反复轰鸣着李会计那句“真金白银”、“立竿见影的实惠”、“手里先有了钱”。
原来如此……
不是村民顽固,不是山沟无救,是他赵明,太天真,太不懂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了。他空有一腔热血,却只会对着上面摇尾乞怜,画着遥不可及的大饼,从未想过如何先让村民的腰包鼓起来,如何让他们立刻看到希望。
他的失败,不是时运不济,是方法全错了。
窗外,老村长那中气十足、充满干劲的吆喝声穿透而来,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篾匠队的!抄家伙!跟小叶去量路喽——!”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赵明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心里。
咸鱼?他连当条咸鱼的资格都没有了。他为之奋斗、为之沮丧、最终选择躺平的那条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和前所未有的清醒,将赵明彻底淹没。
第45章45臭东西!
45。
行动,就是最好的宣言!
兰叶被老村长、张婆子、周三爷和一众热情高涨的村民簇拥着,没有片刻停歇,直接杀向了村东那片沉寂多年的荒坡。
接下来的大半天,兰家村村东头彻底活了过来。寂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喧腾的人声和蓬勃的生气。
老村长亲自拿着磨得发亮的皮尺,带着几个同样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伙计,在荒坡上深一脚浅一脚地丈量着。三月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背上,来回攀爬的辛苦被老人们脸上多年心愿即将达成的兴奋红光彻底掩盖。
“小叶子,你看!”老村长指着向阳一片坡地,声音洪亮,“从这块大青石到前面那棵歪脖子松,这块地,向阳,土头不算孬,改成梯田最巴适!划进来!”
“对头!”老李头拄着锄头,指着下方一片乱石较多的缓坡,“下头这片,石头是多了点,但平出来面积不小!就是离溪沟远了点,浇水是个麻烦……不过莫得事!只要你开口,村里老少有的是力气帮你拖水管!”
“修路的路线,就照你画的图纸来!大家伙儿都同意!”张婆子也道,“我和李老头下午就带人去清那些挡路的刺笆笼!”
置身于这份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热情中,兰叶心头那点社恐的怯意反而被冲淡了。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全部投入到眼前的地形图和村民们的建议上,一边在图纸上飞快做着标记,一边提出专业的考量:“这里坡度超过25度了,改梯田的话,保坎一定要牢固,防止雨水冲刷……下面那片缓坡,石头多的地方可以考虑种植一些深根系的固土植物……”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分析着这片土地的潜力与挑战。这片坡地,最大的优势是靠近那片投放了灵泉之心的溪流,未来必然是灵气最丰沛的宝地。但是地势陡峭、地块狭长零碎,改造和灌溉难度陡增,还需警惕雨季可能带来的水土流失……
优先选择耐旱、根系发达能固土的品种是必须的,但更重要的是——必须兼具高附加值,且耐储存、耐运输……经济效益是带动村民的关键。
兰叶要承包土地分红、修路的消息像一阵春风,吹遍了留守的山村。陆陆续续有村民赶来,有的拿着泛黄的地契来确认边界,有的纯粹是带着好奇和抑制不住的兴奋,想亲眼看看这改变村庄的希望是如何落地的。
李会计在临时支起的小桌子旁忙得脚不沾地,一边和兰叶确认细节,一边飞快地给前来确认边界或表达支持的村民做着登记。签字的、按手印的、拉着兰叶说感谢话的……场面热烈而有序。
赵明也跟了过来,默默给李会计打着下手,时不时他会抬头看向兰叶。看着兰叶被村民们真心实意地围绕着、信赖着,看着老村长那从未见过的精气神,眼神复杂难明。李会计那句“真金白银赚了钱”、“看得见摸得着”、“一百个放心”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