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页特有的、带着点灰尘和岁月沉淀的油墨味,是我最熟悉的安全区。
手指划过微微发黄变脆的纸张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某种安抚心灵的秘咒。
我把自己更深地埋进图书馆最角落、光线最昏暗的那个卡座里,仿佛这样就能和那些不友善的目光、那些窃窃私语隔离开来。
窗外操场上传来其他孩子追逐打闹的尖叫声,阳光刺眼得过分,那属于另一个世界。
我是二年级下学期转学来的。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学校,陌生的面孔。
爸爸工作的调动像一阵狂风,把我这棵本就怯生生的小草连根拔起,丢进了这片喧嚣的土壤。
我讨厌改变,讨厌一切需要重新适应的事物。
自我介绍时,我的声音大概比蚊子哼哼还小,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我能感觉到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好奇、审视,然后很快变成了无聊和……排斥。
“那个新来的,好阴沉哦。”
“她是不是不会说话?”
“离她远点,怪怪的。”
这些声音,起初是飘在风里的碎片,后来就变成了黏在背后的视线,变成了故意撞掉我的铅笔盒,变成了分组活动时永远被剩下的那个。
世界像一块巨大的橡皮擦,正一点点把我存在的痕迹抹去。
我缩得更小了,用厚厚的刘海遮挡视线,用沉默筑起高墙。
课本和图书馆里那些无人问津的旧书,成了我唯一的避难所。
在那里,我不是“那个怪胎转校生”,我可以是书里任何一个角色,拥有力量,或者至少,拥有不被注视的自由。
直到那天下午。
放学铃声像是解脱的号角,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教室,只想快点躲回只有书本的家里。
却在通往校门口那条僻静的小道上,被几个平时就爱找茬的高年级男生堵住了。
他们嬉笑着,像看笼子里的老鼠一样围着我转,嘴里吐着难听的话,推搡着我装书的布袋。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我死死抱着布袋,里面是我刚借的、讲古代神秘仪式的书,书角硌着我的肋骨,生疼。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求救的声音。
完了,又要被欺负了……我绝望地想,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喂!你们几个!欺负一个低年级的,丢不丢人啊!”
一个清亮又带着点嚣张的声音,像一道金色的闪电劈开了阴霾。
我猛地抬头,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身影逆着夕阳的光冲了过来。
他跑得很快,像一阵风,头发乱糟糟地飞扬着,校服外套的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T恤。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毫不犹豫地插进了我和那几个高年级男生之间,张开手臂把我护在身后。
“想打架吗?来啊!”他大声喊着,声音里没有一丝害怕,只有纯粹的、燃烧着的正义感。
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乱糟糟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正午最炽烈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