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灯?”
“是。但这一次,我不再只是陪您回溯记忆。我要让他们知道,有人记得他们,有人愿意写下他们的名字,有人愿为他们点燃一盏回家的灯。”
陈迹笑了。那笑容里有欣慰,也有几分苍凉。
“去吧。”他说,“但记住,真正的救赎,不是替他们报仇,也不是替他们哭泣,而是让他们的存在变得有意义。你要做的,不是驱散怨灵,而是帮他们完成未竟之事??哪怕只是一件小事。”
三天后,宁启独自踏上北境之路。
风雪漫天,千里无人。他背着一只木箱,内装纸墨笔砚、干粮清水,还有那盏由十八位弟子合力炼制的“心灯”。此灯以青莲芯为引,融入百人善念祝祷,专照幽冥之路。
抵达第九关遗址那日,正值月圆。
废墟之上,积雪皑皑,唯有那朵白色心灯花依旧挺立,花瓣微微颤动,似在迎接来者。宁启在祭坛中央盘膝而坐,铺开白纸,点燃心灯,然后闭目静心。
寒风吹动他的衣袍,耳边渐渐响起低语。
起初模糊不清,像是风吹过枯林的呜咽;随后逐渐清晰,化作一个个名字、一段段话语:
“我叫阿禾,十七岁,死前只想再吃一口母亲做的麦饼。”
“我是李四郎,三个孩子的父亲,他们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
“我没有罪……我只是给受伤的敌兵喂了碗粥……”
“我想有人叫我一声‘哥哥’……”
宁启睁开眼,提笔疾书。他不再试图分辨真假,也不再追问缘由,只是如实记录每一个声音,每一个心愿。纸上墨迹渐深,字字如血,却又透着温热。
一夜过去,他写了整整九十三页。
黎明将至时,风停雪止。宁启点燃最后一张符纸,将其投入心灯之中。火焰腾起,映照出万千光影??无数模糊身影浮现于空中,男女老少,皆披素衣,面容平静。
他们看着宁启,轻轻鞠躬。
然后,一一消散。
唯有那朵心灯花,在晨光中轻轻摇曳,花心金黄如星,竟缓缓升起,悬浮半空,化作一点流光,飞向南方。
宁启知道,那是某个亡魂终于得以安息。
他疲惫不堪,却心如明镜。这一夜,他没有施展任何神通法术,没有布阵结印,只是倾听、记录、回应。而这,恰恰是最难的修行。
返回书院三个月后,一本名为《北境名录》的手抄本悄然流传开来。书中记载了九十三位无名者的生平、遗愿与最后的话语。有人读后痛哭失声,有人默默立誓终身行善,更有地方官员据此追查旧案,重新为三万冤民建碑立祠。
宁启并未署名,只在扉页留下一句话:
>“你们不曾被遗忘,
>因为总有人愿意听见。”
又一年春来,青山书院迎来新一批学子。其中有个瘦弱少年,拄拐而行,眼神怯懦。他站在门口犹豫许久,才低声问守门童子:“这里……真的不会赶走做噩梦的孩子吗?”
童子笑道:“怎么会?宁启老师说过,谁没做过噩梦呢?重要的是醒来之后,要不要继续往前走。”
少年怔住,眼中泪光闪动。
这时,宁启恰好路过,见状停下脚步,蹲下身与少年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阿昭。”
“好名字。”宁启微笑,“明日开始,来听我讲课吧。第一课,叫《如何与恐惧共处》。”
少年用力点头。
宁启起身,望向远方。春风拂面,桃花纷飞,书声琅琅,不绝于耳。
而在极北之地,那片曾埋葬三万忠魂的土地上,今年春天格外不同??成片白色小花破雪而出,连绵数十里,宛若星河落地。牧羊孩童们说,每当有人真心许愿,花丛便会轻轻晃动,仿佛有看不见的手,在温柔回应。
人们开始称它为“心灯原”。
传说,只要诚心祈愿,便能听见远方传来读书声,温柔而坚定,像是某个人在轻声告诉你:
“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