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一刀两断。”
雨声淅沥,他许久未开口,握着伞柄的手攥紧了,伞柄硌着骨头。
她,未免太不讲情理了。这许多年,他何曾对不起她,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对不起谁。
“娘娘是以为,顾某从前是好脾性,这般几次三番地待我,顾某也不会不满么。”
她未答,迈着步子。
不说话,他更觉得她心不在焉。
“一刀两断,可以。”他自己也没想到他有朝一日可以平稳地说出这种话,“不过娘娘知道,我约娘娘府中相见,是想要问什么吗。”
还用猜吗。
她如今不想再演了。她从前那些底细,他若要问,她会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他。
只是,即便她肯坦率,依旧会为那些事难堪。
她不想听见她那些不可告人的事,从他的口里说出来,特别是他。
顾怀瑾不知道她是逃避,只是恨她的善变和薄情。
“娘娘若连问都不肯让顾某问一句,说来说去只有一句一刀两断,那顾某也不会说什么。”他不去看她,她步摇底下的珠串不时打在他手臂上,他从未想过她的东西也会叫他这么烦,“原本,隔着天山,我也不该再同娘娘纠缠了。”
她吸了一口气,笑,“你说得对。”
顾怀瑾不说话。
她笑吟吟地又逼了一句:“我也不知顾先生究竟在纠缠什么。”
顾怀瑾轻轻地喘气,玉白的手指被伞柄硌红了。
她置身事外,作壁上观。仿佛他是一个叫人骗了卖了杀了,还不知醒悟,涎着脸追在人后的蠢货。
良久,他只有简短的一句:“娘娘想好了要断吗。”
她绕着帕子,不自觉屏了呼吸。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想。可是她的头脑早已得出了不容置疑的正解,而她的话,已经泼出去了。
“娘娘真心想断,顾某也不会再纠缠。”他给自己挽回一点面子,说了句自己也不知真假的谎,“娘娘若在四象塔上便说明白,顾某也早就放了。”
他垂下眼瞧她,明知不该在乎,再期待便是丢脸,还是期待她的表情。
她面无表情。
多么薄情的一个人,他心里一阵后知后觉的了悟和绝望。他们不是同路人,他们相差太远,他再多爱也打动不了她也留不住她,继续下去,他只是个笑柄。
“娘娘去紫宸殿吧,替我给皇上带个好。”他将伞尽数倾在她头顶,自己一个人撤身站进雨里,“顾某刚从紫宸殿回来,不回去叨扰了。”
她惶然抬起眼,他一走,仿佛她身旁漏了一个漩涡般的洞,不仅空着,还要把旁边的一切卷入吸干。
顾怀瑾默然无言地走了。
她站在伞下,满目泫然。
“娘娘,顾先生怎么走了啊?”吴顺弓着身子替她擎伞,狼狈得鼻子底下都是雨水。
她冷冷道:“不顺路,你别管他。”
“这么大的雨,连把伞都不撑,回去人不得浇坏了啊?”
“他自己爱浇。”她眼圈红了,但昂着下巴,“他有病。”
*
紫禁城之内,李玄白的令最快。
她上午刚刚去同李玄白讨要了公孙红,到得申时初,公孙红就已入了宫。
公孙红模样变了。从前在往生门内,她是出了名的鲜艳醒目,何止是奇装异服,她喜欢的,是隔着八百里地,都能叫人一眼瞧见她公孙红。
今日入宫,倒是一副规规矩矩的乐伎打扮,连总留在额际鬓间的几缕碎发都梳进了发髻里,端正谨肃。
“奴婢曲欢,拜见珍妃娘娘。”
南琼霜倚在菡萏宫的香木贵妃榻上,懒洋洋往下瞥了眼,见公孙红一脸谨小慎微,觉得煞是有趣,挥手屏退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