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琳妍尚且无虞,所谓无虞——是人至少还没进冷宫,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撅着屁股跪着。
她一旁,常忠满脑袋油亮的汗,直跪着朝上头的人抱拳。
上头,李玄白叉着两脚坐着,手肘拄在扶手上,玩着自己耳坠,语气漫不经心,可是,她从未见李玄白脸上有那种表情。
何止是动怒。
倘若这里不是紫禁城,而是当年的天山,只怕这两人浑都不剩了。
她头痛欲裂,再朝里面看去。
顾怀瑾怡然自得坐在窗边,端着一盏茶,水汽氤氲,他慢慢悠悠拿杯盖刮着茶沫。
她只觉太阳穴砰砰直跳,扶着额头。
诚然,常李双方相斗,坐收渔翁之利的便是他顾怀瑾,可是,他这姿态,是否太作壁上观了点。
李玄白撑着腮,摊手笑道,“你们也别跟本王哭天喊地的了,九五之尊,扯着嗓子哀嚎,本王可受不起。这样吧。不就是孝顺之情跟姐妹之义么?好办。”
他手指一一在地上人面上指过:“贵妃思念义姐,常将军思念姑姑,皇上思念母妃。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进去团圆吧。”
他鼓掌两下:“来人,尽数打入静思轩!”
地上毛琳妍慌忙抬头,常忠浑身僵直。
顷刻上来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拽起跪在地上的毛琳妍和常忠,便要拖下去。
窗子底下,顾怀瑾不屑嗤笑一声:“摄政王口气未免太大。只关贵妃娘娘还不够,还要将常将军打入静思轩?”他将茶盖轻轻扣在茶盏上,叮一声,“一时置气,后患无穷。其中利害,摄政王不消三思,想必就能明白。”
未等李玄白开口,那一头嘉庆帝恍恍惚惚醒了,眼缝倏地一开,哆嗦着干裂的唇,朝天一指:
“若是……若是连妍儿也要关入静思轩,那就……也关了朕!”
李玄白笑了一声,“您急什么。本王说‘尽数’,本也涵括了您。”话毕,骤然将手中折扇一把投在地上:“好!请皇上入静思轩!”
南琼霜心里咯噔一下。
将皇上关入静思轩,岂非软禁?他是想借今日之局,破罐破摔,直接取了玉玺吗?!
李玄白单手拄着腮,吊儿郎当晃着脚。
时机尚未成熟,他今日并无夺位之意。
但眼下,区区一个疯子,一个女人,一个蠢货,也敢借着常达的势到他面前大闹。他若不给两分颜色瞧瞧,以后他坐在摄政王的椅子上,难堪时候还多着呢。
锦帘一掀,外头忽地入了一大片金戈侍卫,乌压压地分列而入,个个身佩长刀,高挑魁梧。
金戈侍卫,乃是李玄白的私卫,皆是李玄白亲自从近侍亲军中擢选而来,不在人多,贵在精。
李玄白的大太监吴顺,袖着手,低眉顺眼地自行列末尾随进来。
南琼霜心中一哂。
她就说金戈侍卫怎么放着大明宫不守,刚刚好好在笑乐园外,叫他手一挥就进来了,原来是吴顺跑出去放的消息。
不知常达府上,眼下是否得了消息。
“摄政王。”顾怀瑾终于轻轻将茶盏搁在窗台上,负手站了起来,背过身子望着窗外,“当日定亲王晋爵,便对顾某说,皇上体虚抱病,摄政王脾性暴烈,要顾某在紫禁城之内,多多拘束劝诫。”
“拘束?”李玄白含笑将这两个字在唇间嚼了一遍,“有能耐拘束本王之人,还没生出来呢。顾先生还是先顾顾自己吧。半个官衔也没有,凭一张嘴,在紫禁城中出出进进的,李氏已经给足了你面子。”
顾怀瑾含笑转身,颔首得客气,“摄政王,今日顾某劝您,本分行事,莫要胡闹,您是听,还是不听。”
李玄白兴致盎然地歪在椅子上看他:“你也配如此同本王说话?”
眼神同金戈侍卫示意,手轻巧朝窗边人一指。
南琼霜愈看愈急。李玄白今日是气得到了顶了,他原本就是那样一个无所顾忌的放肆性子,兴头上来,该做不该做的他全要做。
金戈侍卫在此,若想破局,必得拖延时间,等到宫中其余亲军调集过来,方能与金戈侍卫一拼。
他明知道李玄白是这样的脾性,怎么还同他往上顶?
两个高大侍卫缓步过去,行至顾怀瑾身侧,抱拳:“顾大人,多有得罪。”
顾怀瑾只是漠不关心,回身一哂。
“本王知道你的无量心法了不起。区区几个侍卫,拿不下你。”李玄白终于慢腾腾站起了身,眸光随意扫过地上冷汗满面的常忠和毛琳妍,阴厉一笑,“但是,本王要拿,你敢抗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