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便常于饭间话日常琐事,论汤饭菜肴,谈江湖轶闻,念旧友亲朋,絮语温然。
“明日待我与这客栈的厨娘学一学这些素斋的做法,少则两日多则四五日,便启程回荆州。小舟儿的婚仪不是五月初么?还余两月余,定来得及。”
白衣白发之人听到他口中提及之人,眸光刹时更见柔和,连带眉稍眼角都好似更柔软了几分。回忆着那人的眉眼身形,思及又已三年未见,心绪间涌起波澜。
南荣枭拿出了于墨香坊买来的那幅赤霞樱舞图。
“画得确实传神~”饭菜已然用罢,他起身来一面点评一面将手中画卷翻转,朝向了椅中依然端坐的女子。“师父也再看看呢?”
端木若华依言抬头看向了他手中所执的画卷。
画中赤霞漫于天际,下染林稍,错落林立的血色樱木林中,唯一株粉樱立于林间,在那粉樱旁侧的一株赤樱树下,画有一位一身白衣的女子,她满头华发,阖目已逝,半身染血,被身后着一袭黑衣的年轻男子抱在怀里,倚于树下,二人四周血色樱花残落,花落如雨,一片凄靡艳绝之色。
回忆如水倒回,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一刻五识尽灭后的黑暗虚无。与最终意识消逝时,满心满眼的无力与悲疼。
她不愿他随她而去。
可最后,他还是随她而去了。
只是不曾想到,他二人还有再醒来的那一日。
虽则再度睁开眼,于这人世*间醒来,岁月流转,竟已逝去整整十八年。
天隆三十三年。冬至,大雪。
端木若华于玄玉冰棺中睁开眼来,入目所见,便是躺在她身侧的南荣枭。
两人以额相抵,侧卧在同一副棺内。她雪色的发与他黑如漆墨的发微微缠乱在一起。
满目空无、怔忡、痴茫,直到棺中气息越来越稀薄,她有感不适,挣动手脚,指尖触到冰凉的棺身。
好冷。
她的五识尽复,又已能见、能感,能觉到冷。
她有些恍怃怔忪地意识到,她许是未死。
望向眼前额纹绮艳、阖目无言之人,眸中转而直怔、哀怮、悲绝。
一刹时,已然抬起、本能地想要推开头上棺盖的那只手,竟陡然失力,重又垂落回了此具棺中。
然在落下的那一瞬,被身侧之人倏地抬手,握住了。
他皎然如月、邃墨如渊的双眸亦于同时睁开,震怔地看向了她。
久久,哑声喃喃:“师父?”
棺中侧卧在他面前,一身白衣、发白如雪的女子,亦一时怔目,而后笑颜忽绽。
其间温柔眷恋之意便似花海拂波,一层层漾入心间,亦倒映在他双瞳之中。
二人推开棺盖,爬出了身处的这一具玄玉冰棺。
所在应为地下,阴冷潮湿,寒意一阵阵袭来。
随着意识醒来,二人的身体亦渐渐回温,心脏一下一下跳动起来,经脉流转,丹田内力亦在慢慢回复。
二人循着冰棺一侧唯一的石阶往上走,向上推开厚重石板,行至地上。
入目所见,竟是含霜院中云萧时所住的叹月居内。
适值冬雪,银妆素裹,残败萧瑟的院中一片清泠泠的白。
谷中重燃炊烟的次日,吟风竹地便响起衣袂翻飞声。
有人破阵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