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
说,她与卫琢……在菱州行房也有一阵子。或许是她体弱,又或许他们之间半点缘分也没有,她才一直不曾有孕。可笑自己还傻愣愣跑去求神……若世上真有神佛,她这份心思兜兜转转,飘到神明座前,恐怕神明也要斥她痴傻无知。
卫怜想得出神,直到珠玑出声提醒:“公主,贺小姐还在外面呢。”
她这才穿好鹿皮小靴,起身走了出去。
卫怜带着贺令仪去了撷芳园,可惜只有零星几朵腊梅开了,园子深处的几株绿萼仍羞答答地躲着。贺令仪望枝兴叹,两人一路叽叽咕咕说了不少话,又回寝殿吃甜点去了。
此事当晚便报到了卫琢那儿。得知卫怜一时兴起过去,却没能得见绿梅,他便吩咐内侍:“让花匠移几支做盆景,去暖室催开之后再送到宸极殿。”
内侍领命正要退下,又被叫住了。
卫琢盯着案头摇曳不定的烛火,指节微微屈起,一下一下地轻叩着桌案,神色里竟透出两分犹豫。
“罢了。”他再次开口:“催开之后……还是移回园中。让宫人知会一声便可。”
“……是。”
——
与此同时,遥远的雁州城外,卫姹正缩在马车里面,刚想掀开车帘朝外张望,冷风就灌了进来,吹得她脸都疼,连忙又放下。
连日这样赶路,颠得她骨头都散了架,心底的烦躁压也压不住。
逃婚这事,她筹备了不是一天两天。如今顶着富商之女的名头,沿路还安排了接应的人手,只要能咬牙忍到雁州,就能在那好好安顿下来。
就在此时,马车忽地停住,车夫说是入城要停车查验。
车上侍女一听,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卫姹一把夺过路引递出去,压着火气道:“我都不怕,你怕个什么?”
侍女面露不安:“娘子,城外该不会是……少府的侍卫吧?”
“四皇兄才懒得管这闲事。”卫姹心里明白得很,卫琢对她的婚事根本就是无可无不可,这会儿必然对外宣称她是病了,消息能拦下便是,真正心急火燎的人,只会是舅父罢了。
卫姹竖起耳朵,留神着车外的动静。似乎脚步声不少,夹杂着压低的盘问,像是在查前一辆车。她忍不住悄悄掀帘,探头朝那方向望了一眼,正好瞥见卫兵走动时袍角翻飞,露出一抹青色镶边。
她脸色猛地一变,立刻用力拍打车壁,车夫会意,重又牵马掉头,匆匆驾车离开。
马车驶出老远,卫姹才恨恨道:“我明明让人说我往南边去了,舅父怎会找人守在这儿!”
车夫叹气道:“雁州这下去不得了,原路折返只怕也会撞上人,只能再往北走。”
跟在卫姹身边多年的侍女脸色更白了,下意识就想到一个人。那人如今正领兵驻守在幽州地界,她们再往北去,岂不是越来越近?万一不小心露了行踪,哪会有好果子吃,卫姹去年可是三番两次找人,差点把萧仰腿都打断了!
卫姹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整个人像是被哽了一下,强按下性子,与车夫商讨对策。
她就不信邪!倒八辈子被他逮着一回,还能再被他逮第二回不成!
——
“八公主可真厉害,当众骂那人是秃头,还说跑就跑了……”
宸极殿入了夜,所有灯烛都已熄灭,室内仍是暖融融一片。
卫怜挽着贺令仪的胳膊,柔柔地靠着她,两人在黑暗中说着悄悄话。
她其实有些担心卫姹,可想到她那副跳脚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只是笑还没出来,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八妹妹从小就有主见,她说要什么,就一定会得到。”卫怜从前受过卫姹的欺负,小时候自然是恼她的。可懂事以后,在极偶尔的时候,她也羡慕过卫姹那股我行我素的劲儿。她们两人,仿佛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如今卫姹天高任鸟飞,自己却被困在此处,难以脱身。
前些日子,珠玑通过卫瑛暗中留在宫里的眼线,总算把卫怜的消息递了出去。去姜国山长水远,卫怜还偷偷编了个络子,样式与她多年前送给卫瑛的差不多。可这信物,只有天晓得能不能送到卫瑛手上。
“贺姐姐,我不想待在这儿了。”卫怜嗓音低得像是一声叹息。
贺令仪听出她话里的低落,也搂住她,再想到自己的处境,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想。”她顿了顿,声音更小了些:“……我好想我弟弟,也想我爹娘,想我姑母。”
“如果,我是说如果……”卫怜忽然坐直身子,黑暗中,双眸带着水汽:“我有法子能离开,你也愿意……离开韩叙吗?”
这话听来多少有孩子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一个全无依仗的弱女子,贺令仪根本不觉得卫怜能从卫琢身边逃开。
可不知怎的,看着卫怜那双亮盈盈,又闪着微弱希冀的眼眸,她不由自主,仍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