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校长看着自己没喝完的酒杯,没想到李知难这么不上道地直奔主题了。
吴总略有意外,但仍旧体面地顺应道:“我们当然荣幸之至了,咱们企业一直是愿意和高校合作的,我们和内个a大,b大,一直都有冠名的音乐活动,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个很好的宣传,之前也想渗透进高中群体,但是毕竟,高中嘛,时间特殊,所以这次陈校长联系我们,我也很惊喜。”
“那太好了,咱们就定下来吧?”李知难恨不能两句话就把事谈妥。
“但这里面还有很多细节,李老师是个急脾气啊?这事急不得,咱们边吃边说。”吴总绵中带刚,无形地化解。
“是是是,”陈校长接过话,“我先提一个?”
“好,这杯酒,就祝福咱们祖国的花朵。”吴总说着场面话。
打着祖国花朵的名义,一桌觥筹交错。
“说实话,我看李老师有点眼熟。”吴总话愈发多了起来,“我们之前没见过吗?”
李知难:“应该没有。”
“那我为什么会觉得你这么眼熟呢?”
“吴总,是不是见美女就爱这么说啊?”熟络后,陈校长也开始打起岔。
“不是不是,”吴总摆手,“我对教师天生就有崇拜感,您放心,绝对没有僭越的意思,纯粹是真实想法。”
“崇拜感?”陈校长摇了摇头,“我做教育这么多年,咱们这代人,教书育人,那是有着一层高尚的光环的,可现在这帮年轻人,不再这样喽。”
“不这样吗?”吴总反问。
陈校长有些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眼里,老师就是份工作,扫大街的,收废品的,也是工作,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教书育人,春蚕吐丝,园丁耕耘,这必须是高尚的工作。”吴总给他们带起了高帽。
李知难不太赞同,回道:“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说不上高尚。归根到底都是职业,如果为了高尚和伟大而做,那本身不就是个悖论么?”
陈校长似是满腔委屈:“现在的社会不一样了,医生,教师,警察,法官,这在咱们当年都是什么,都是崇高的,伟大的,现在年轻人眼里,这些都是受累不讨好的工作,远不如做个明星啊,当个网红啊,搞个金融啊,有吸引力了。”末了,他也不忘把高帽子还回去:“还是吴总厉害,搞企业,从古至今那都是真本事。”
“是社会进步得太快了,人就只看见钱了。”吴总附和感叹。
“老师还是不一样的。”李北辰突然开口。
陈校长饶有兴趣问道:“有什么不一样?”
“在我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老师就是我前行的桨,我立定的锚,我脱离苦海的路。”他语气异常坚定。
就连习惯了官腔的陈校长也被这一段突如其来的书面排比句弄得有些恍惚,只讪讪道:“小李同学很文艺啊。”
李北辰转过头,直视着李知难:“李老师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我永远记得李老师。”
李知难被他这样看着,举到一半的橙汁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吴总适时地升华了主题:“对对,师恩如山,来,敬师恩。”
气氛再次回归到觥筹交错。
李知难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他的视线。
洗手间的灯光昏黄,只在镜子前正上方一束耀眼的顶光直直地射下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伸手抚了抚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岁月从不败美人,但是美人依旧迟暮。她知道自己距离迟暮仍有很久一段路,但是距离年轻的李北辰,更远。
这样一顶光束,将所有面部的轮廓都毫无保留地映在镜子前面,里面的那个人,死气沉沉的。五官还是当年的五官,可眼睛里的东西变了,纹路里的东西变了,肌理里的东西变了。只需要一点点的不同,那生机勃勃就变为死气沉沉。
只需要一顶光,她就原形毕露。
她忍不住拿出化妆品,在脸上又补了补粉底,试图遮盖那些秘密,但是到底是上了一天的班,脸上那层油腻沤着皮肤,什么化妆品都融不进去,越想掩盖越欲盖弥彰。
她有些丧气,忍不住问想镜子里那个一身严肃的女人:“你在干嘛?你想干嘛?”
半晌,她整理好了情绪离开洗手间,出门之间李北辰在一旁沙发椅上低头玩着手机,似乎在等她。她本打算假装没看到回去,但犹豫下还是决定将话说清楚。
“李老师。”李北辰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