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家人看不起她的出身,下人们也阳奉阴违,妯娌们只拿她做消遣。
那些带着刺的话,她都听得懂。
责骂那些下人,反驳嘲笑她的妯娌所带来的后果,远比承受这些恶意要严重得多,不止给自己,还会给别人也惹上麻烦。
那日蔺檀从三叔三婶的院子回来,其实她察觉到了,丈夫的头发上还有未尽的茶叶味,早晨他出门时穿得也不是那一身衣裳。
他在叔父面前挨了训,甚至遭了打,怕她担心,又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到她的面前。
要是让蔺檀知道今日的事,他怕是非要去帮她讨个说法,这样,长辈们会怎么看待他,怕是越发对这个屡次以下犯上的侄子失望,狠狠惩戒他。
苏玉融不想给蔺檀带来麻烦,他会因为维护她而得罪许多人。
一种难以言说的汹涌情绪在蔺瞻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这种情绪,眼下这个苦苦哀求他将事情瞒下的嫂嫂刚经历过一场无妄之灾,受了天大的委屈,孤身下山,还险些迷路,遭遇不测。
她都已经狼狈成这个样子了,不可怜可怜自己,竟然会怕丈夫知晓这件事情后担忧?
为什么呢?蔺瞻不明白,一个人真的会这么全心全意,甚至愚蠢地去维护与爱重另一个人吗?受了委屈为什么不愿意诉苦,她大可以告诉蔺檀,让他为她做主,让这个她千方百计勾搭上的丈夫对她充满愧疚,以此拿捏他。
今日她莽撞地离开,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为什么现在又反悔呢。
蔺瞻原本觉得苏玉融软弱得厉害,但这种软弱在此刻却显露出一种让他心惊肉跳的纯粹和炽热,她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在为丈夫着想。
而爱一个人,在蔺瞻眼里,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这意味着将自己的全身心都牵挂在那个人身上,因她哭,因她笑,失去自我,只会沦为一只任对方招招手,就心甘情愿跟在后面摇尾巴的狗,毫无尊严。
他决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苏玉融恳求后,身下的人却始终不发一言。
她揽着对方脖子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小叔……”
蔺瞻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这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突兀到有些阴森。
苏玉融被他笑得心里发毛,更加不安。
蔺瞻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感,仿佛毒蛇缓缓缠绕而上,“嫂嫂对兄长,还真是……情深意重呢。”
这句话听起来像称赞,但落在耳朵里却莫名有种怪异。
苏玉融垂下目光,湿透的睫羽遮住眼睛。
“他对我很好,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苏玉融生下来就爹不疼娘不爱,旁人刚学会走路的年纪,她就要学会做饭,学会伺候别人,不然就没有饭吃。
个头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得踩着板凳,想办法将一把米粒做出花样,让爹娘吃饱,才不会挨打。
后来虽然遇到养父母,但没有享几年福,他们便都死了。
她的人生一直是这样,以为苦到最后就是甜,但却好像总是熬不到尽头。
直到蔺檀出现。
苏玉融寂静的生命中突然闯进一个青竹般的身影。
他教她认字,带她见识许多东西,帮她赶走村中的恶霸,要回被拖欠的钱款。
亲生父母为了一点聘礼,找到她,想要将她嫁给老光棍,苏玉融被五花大绑,坐在花轿里快要认命的时候,是蔺檀出现,将她带走。
也许她答应嫁给他,并不只是因为那些丰厚的聘礼,也许真的有一点私心。
蔺瞻没有回答她,一路无话。
山路崎岖,快到别庄时,隐隐看到火光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