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听到一声低低的喟叹。
泪花又被抹去了。
滚烫的泪仿佛残余在指尖,烫得心弦都震颤。
凌凤池默想,今日毕竟是她回门的大日子。傅母如养母,回门日遭到母家人无情冷待,她岂能不伤心。
他本该更温柔些待她的。
但本应温柔抹去泪花的的指尖,在碰触到柔软冰凉的脸颊时,她正好睁开眼,含着泪和他对视。
噙着泪花的眸子,仿佛水洗过的黑琉璃,漂亮得惊心。落在凌凤池眼里,带出某种莫名蛊惑的味道。他本该轻轻抹去泪花的指腹,不知为什么突然用了重力。
章晗玉含着泪才对视片刻,长睫挂着的泪花要掉未掉的,脸颊忽地被重重擦过,一片皮肤火辣辣的,疼得她张了张嘴,这下眼角涌出来的泪花是真的了。
今天一个个的,都什么毛病!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便噙着那点新涌出的泪花,仿佛水洗过的黑琉璃般的眸子抬起,直直对视着提出要求。
“让我再回去佛堂,单独和傅母对坐一阵。她每次大发作过后,便能冷静少许,与我对坐。偶尔还听我说几句。”
凌凤池的手还停留在她唇边。她竟然还在笑。
残留的泪珠,滚落去习惯性微笑露出的小小笑涡里。
什么样的经历,叫她在遭受佛堂劈头盖脸的难堪咒骂之后,习以为常,依旧若无其事的微笑?这份动人的笑容之下,藏着几分真,几分假?
凌凤池心里针扎似地一缩。
心里本该只升起怜惜的。但不知为何,伴随着针扎般的怜惜,见到面前满不在乎的微笑,他的心底却又升腾起更晦暗的情绪。
原本压在脸颊泪痕处的指腹,如今重重地压在她的嘴角边,压过那片口不对心的小小梨涡。
“别笑了。“
凌凤池以指腹压住殷红水润的翘菱嘴角,指尖几乎探去深处。
雨还在下,伞面外水帘如珠,章晗玉整个人近乎被他拢在怀里,柔软的唇舌在近处被他以长指抵着,沉声叮嘱她:
“想哭就好好哭。不想见她不必勉强见。我在院外等你。”
章晗玉垂眼应了声。
凌长泰得主人吩咐,撤走佛堂四周所有凌家护卫,退去前院等候。
章晗玉撑起凌凤池的伞,缓步往回走,过庭院,上台阶,走回佛堂转角。
墙边蹲着的惜罗起身跟上。
主仆二人消失在佛堂转角尽头。
凌凤池远远地立在院门边。
凌长泰新取一把伞飞奔而来。佛堂周围只剩凌家两个贴身亲随,长泰、万安,一个撑伞,一个护卫,当中簇拥的颀长挺拔的身影隔着雨帘清晰可见。
“咱们这位凌相啊,确实是个心底温厚的人。性情温厚,人却又难糊弄。”
章晗玉转了下伞柄,想起耳边被叮嘱那句:“想哭就好好哭。不想见她不必勉强见。”
她低声嘀咕:“怎么就跟他对上了。运气真不好。”
惜罗忿忿地低声骂:“管他温厚不温厚,他欺负阿郎,就不是好东西。”
两人沿着佛堂外墙走动,渐渐走近门边,两人闭嘴不言,蹑手蹑脚走过虚掩的木门,同时轻轻呼了口气,加快脚步往佛堂背面走。
章晗玉小声催促,“动作快些,时间久了,凌凤池会起疑心。”
佛堂背后有道窄门,终日锁闭。
惜罗取出一把铜钥匙,开锁,两人飞快地过窄门,穿过废弃窄巷。窄巷子尽头是死路,只有一堵墙,眼看无路可走。
惜罗在砖墙前立住,一步步地往后退。退到七步时,往左摸索围墙。
砖墙上覆【踏雪独家】盖星星点点的青苔,两人都不嫌脏,合力按住北斗形状的七处墙砖,四只手同时往下压,章晗玉发力推北斗七星之首的天枢。
看似坚固的围墙,居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轰隆,机关开启,围墙翻转,露出墙后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