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晗玉早有准备,略侧了下脸,借着东边晨光,大大方方展露出最适合国丧场面的伤心苍白气色,隐约发红的薄泪眼角。
看去吧!
凌凤池确实在打量她最近缺眠少觉而略显苍白的面色。打量完了,却又出乎意料地开了口。
“鲁大成案搁置,你义父那边,不会逼迫为难于你?”
章晗玉:……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什么倒霉日子,她居然被朝堂老对手关怀了?!
义父确实发了话,要保鲁大成。要把人完完整整地从大理寺狱里弄出来。
但大理寺上下都是凌凤池的派系,想救人没那么容易。
半个月,从新年正月到二月,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捞人。对面这位一直在想法设法地阻止她捞人。
再想想拼命捞的是鲁大成那种货色……啧。
看在义父的面子上,能救则救,救不出也没办法。她尽力了。
”多谢凌相关怀,晗玉十分感动。”章晗玉莞尔而笑。
“义父那边,多年情分还是有的……只要凌相这边愿意抬抬手,也就成全了我们的父子情分。凌相觉得呢。”
日光映照在姣色舒展的眉眼间,如三月春柳,如湖面暖风。唇角微翘起时,便露出一个小小的甜美梨涡。
凌凤池停步回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唇边显露狡黠的梨涡。
*
“凌相他什么意思?”
大兴殿外分道扬镳,章晗玉沿着长廊拐出一个弯去,领路的青衣小徒孙还在低声地骂。
“刚才宫道上他那眼神,嘿,奴婢瞧着可不大寻常。太皇太后薨逝,了不得的国丧!这些外朝的士大夫啊,心眼跟马蜂窝似的,不见伤心之色,却一个个心里头打什么弯弯绕绕的算盘呢。我呸——”
身后长廊奔来一阵脚步声,把小徒孙嘴里还没吐出来的怒呸给吓回去了。
来人是凌凤池身边亲随,低眉垂目,只管传话。
“凌相有一言,托小人说给中书郎听。”
“太皇太后娘娘国丧,京城局面必有大变。安宁不再,动荡将起。”
“中书郎,站高则危。如今,你已立于危墙之上,动辄坠身碎骨。
何不激流勇退,善存其身,归而隐之,逍遥山林?”
凌凤池尚未去远,在大殿广场边远远停步,注视过来。
劝退?
章晗玉收回目光,轻笑一声。
“多谢凌相谆言相劝。句句珠玑,说到人心尖上了。晗玉听得感动。”
传话人露出点笑模样,拱手刚要继续回话,被章晗玉抬手打断,笑吟吟把后半段补上。
“着实感人肺腑。凌副相想劝说本官辞官退位,主动让路?花费了不少功夫思虑说辞罢?”
她无甚所谓地道:“只可惜,本官平生就爱看……凌副相气得咬碎银牙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耳边轰隆一声炸响,狂风惊起,酝酿多时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