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音强忍着怒火和羞愤,浑身僵硬的等在原地。
裴彧掀起眼皮看去,视线里是徽音乌黑的发髻、白皙的后颈以及瘦弱的背脊。
他命令道:“转过来。”
徽音僵直的转身,视线落在地板上,她后悔了,裴彧不是她能招惹起的人,他年纪虽轻,却是刀山火海拼杀出来实打实的将军。
他出身尊贵,身份众多,身上矜贵的气息掩盖了满身的杀意,叫人觉得他似乎并不可怕。
让人不禁忘记,他两年前杀降一事。数万俘虏因他一句话,死在了焉支山,流出的血将草地染成赤红。
徽音只祈求他不要计较今日一事,放她走,裴彧要杀她,易如反掌,甚至不需要理由。
她深吸一口,轻声道:“是我冒犯了将军,请您宽恕。”
裴彧指尖把玩一片竹简,语气玩味:“你方才说仰慕我,仰慕我什么?”
徽音敏锐的察觉他态度的转变,她缓缓抬头,视线里是他玄色纹金的曲裾下摆。
她感受到头顶审视的目光,背脊紧绷着,斟酌道:“裴将军少年天才,姿容出众,长安城内女郎们都钦慕于你,我亦如此。”
“哦,原是贪图我的美色。”
徽音:“……是。”她不知裴彧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只好顺着他的话承认。
裴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单手撑头,倚靠在凭栏上,他朝徽音招手,“过来。”
徽音走上前,跪在他脚边,两人距离挨的很近,近到徽音能闻见他身上的香薰味,一丝丝钻入她的鼻尖,让她心惊。
裴彧静静的打量面前纤弱的女子,她垂着头,修长的脖颈如同脆弱的白天鹅,他一掌就能捏死。但无疑,她是个很美的女子,鬒发如云,容颜如花明艳。
他从前也听闻过宋徽音的名号,裴后为太子选妃时也曾询问过他,那时裴后有言,宋徽音秀外慧中,端庄淑惠,堪当太子妃之位。
后来的选妃宴上,他与宋徽音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正和身边友人闲聊,今日梳的妆容如何,霓裳坊新制的衣裳如何。他顿时嗤之以鼻,认为她只是个空有容貌的绣花枕头。
裴彧将竹片竖在眼前,这是他母亲不远万里寄来,催促他回长安纳表妹为妾的信函。
他视线落在低垂头颅的徽音身上,漫不经心道:“你可想清楚了,我身边可不是那么好待的。”
徽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现下的情况容不得她再退缩,她硬着头皮道,“妾不悔。”
裴彧视线落在她微湿的青丝上,问:“可愿为妾?”
徽音塌下肩膀,微微点头。
裴彧口吻冷淡:“行,明日一早随我回长安。”
徽音俯身下去,以额触手:“妾还有一事相求,我阿弟今日于小崖山坠崖,生死不知,求将军出手相帮。”
她等了很久,久到徽音以为裴彧会拒绝时,裴彧起身了。
玄色纹金衣摆自徽音身前掠过,裴彧身上的皂角清香扑面而来,他脚步停在门口,与方才玩世不恭截然不同,威风凛凛,声音刚劲有力:“驰厌,速点一队人马去小崖山底,搜寻……”
不等他回头示意,徽音已在身后接话:“宋景川,年十五,身着白袍。”
裴彧眉间微微上挑,轻轻颚首,复述了一遍徽音的话。须臾,驰厌的声音自下传来,声音洪亮:“诺!”
甲胄或兵器相交的的清脆声传来,徽音听见驿站外数十马匹齐声嘶鸣,铁骑金属马具重重踏在地上,地面隐隐震颤。
听闻裴彧有一支铁甲精骑,随他北征匈奴,斩将搴旗,数次越过焉支山,饮马冰河。
徽音透过窗子望去,瞥见这支骑兵的冰山一角,数十轻骑奔驰而去,唯有马蹄得得与佩刀晃荡的叮当声,风啸马鸣,戈甲铿锵。
“你还要看到何时?”微凉的声音响起。
徽音收回视线,跪坐在原处,双手交叉在腹前,手拢散乱的衣裙,垂头不语。
裴彧看她一副乖觉模样,心中啼笑皆非,“做我的妾,一则,我说东你不许往西,二则不许生事,给我惹麻烦。”
徽音捏着袖角,避开裴彧的审视目光,轻声回答:“妾明白。”
“这第三,未曾想好,以后再说,你可以走了。”裴彧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进了内室。
徽音撑着发麻的腿脚缓慢起身,最后,她看见层层落下的帷幔,摇曳昏暗的火光,以及那个伸着懒腰肩宽窄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