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轻松拿捏了眼前这个妇人,却不想一句反问,她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姚先生说笑……”眼神一闪,攥着巾帕摸了摸鼻尖。
“柯白哥哥当然早就跟我坦白一切,我只是嘛,还余了些许好奇。”
洛英的孟色柔和舒朗起来。
这是她教书第四年,手下的学生数量不多,脾性却千差万别,为了使教授事半功倍,她也好生下了一番工夫,掌握恩威并施之技。
面前这位康和县主,涉世不深,心高气傲,她只需要做个绝好的聆听者,不接招、不反驳,让其在反复的自我表达中不断认同“全天下本县主最对”的观点,就能快速打发。
“柯白哥哥说了,洛氏其人,长相平平,才华平平,品性……品性倒不是平平,是个极坏的。”康和县主轻咳。
“她的父亲洛渚亭原来风光无限,当世大儒、官历六部,又是柯白哥哥的恩师,那洛氏便倚仗这些,逼着柯白哥哥在废太子逆案爆发后娶她,苟活下来。”
“这么看,确实是个极坏的。”洛英点头附和。
“是啊,京中贵女,哪一个不讨厌洛氏?”康和县主越说越激动,“洛氏行事相当招摇,把人得罪了个遍,也是柯白哥哥给她留了几分体面,没有把她休了,对外称,是与她和离。”
想起自己那封龙飞凤舞的和离书,洛英又点了点头,“原来其中有这么多曲折。”
然后不接话。
这下,康和县主陷入沉默,似乎忘记了自己此番过来,是为了打听更多关于洛氏的事,而不是一通嚷嚷。
“不过,不过嘛——”
“县主所言,足以概括洛氏其人。”洛英适时地停顿,像是给了对方说话的余地,却又立刻自己补上:
“既然洛氏如此不堪,孟大人与她再无瓜葛,实乃大幸。”
“而孟大人对县主如实坦白,必然不会像寻常负心汉那样,将休掉的前妻贬得一文不值。”
“孟大人何许人,风姿卓绝世所罕见,哪里需要用贬低旁人来拔高自己?至于洛氏,民妇不知其人,既然她早已从孟大人的生活消失,县主当然不必好奇。”
佟归鹤脑中的疑问不止这一个。
酒意和突然来临的男人使他头脑愈发混沌,又是仰视,他的舌头不由自主打结:
“洛、洛先生?”
“你?”
“夫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奈何此时自己笼罩在天子近臣黑压压的身影里,佟归鹤没有胆量表达他强烈的不满。
这孟大人不去陪他的康和县主,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佟归鹤乱七八糟地想着。暴雨在午后突然停了,两名学生自发出了山庄检查一番,回报说道路湿滑泥泞,但硬要下山,也不是不可以。
洛英决定立刻动身。
佟归鹤听来,暗暗遗憾。
其实他对昨晚的记忆很浅,只记得先生即使喝醉,也是千叮万嘱,要他们为文重质轻表。
而之后的事,他摸着后脑勺嗑出来的大包,怎么也想不起来。
与先生这样疏懒肆意的清谈,不知道下山后还有没有机会。
临走,洛英带着几个学生去向康和县主辞行,再次表达对那颗灵药的感谢。
但不巧县主在歇晌,她刚给婢女留了话,身后的佟归鹤却惊喜说道:
“孟大人!”
其他几个学生,昨晚都从佟归鹤口中听说了孟柯白也在这座山庄里,眼下终于见到本人,纷纷向清流领袖恭敬行礼。
洛英不知道为什么孟柯白铁青着脸。
大约是他跟康和县主吵架,还没和好吧。
敷衍寒暄之后,师徒数人离开。
孟柯白立在原地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