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潞州府那个杂耍班的小孩,又想到这一路看到的祥和景象之下,似乎隐藏着他不曾见过的另一面。
突然,人群外挤进来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是那日有一面之缘的李释(李不言)!
他看起来依旧清瘦,但换了一件稍整齐些的青色长衫。
他挤到前面,对着那粮行掌柜朗声道:
“掌柜的!《颂律·民商篇》明文规定,凡官铸制钱,无论新旧,皆可流通,不得拒收!尔等此举,可是要违抗律法,盘剥百姓?!”
他声音清朗,引经据典,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掌柜被当众质问,脸色一阵青白,强辩道:“你、你休要血口喷人!这是我们东家的规矩!
再者,如今市面上旧钱就是不好使,我们也有难处!”
“东家的规矩大,还是朝廷的律法大?”
李不言毫不退让,言辞犀利,“若家家粮行都效仿尔等,拒收旧钱,岂不是要逼得持有旧钱的百姓无米可炊,酿成民变?尔等担当得起吗?!”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周围百姓纷纷附和:“这位相公说得对!”
“就是!凭什么不收我们的钱!”
那粮行掌柜被怼得哑口无言,额角冒汗。
雅间内,小九看得眼睛发亮。
哇!不愧是未来第一喷子!这战斗力!已经开始初具雏形了!虽然对象是个粮行掌柜。
皇帝的目光也落在李不言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低声对身旁的侍卫统领吩咐了一句。
很快,楼下便有几名看似普通家丁模样的人上前,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冲突双方,那粮行掌柜趁机灰溜溜地躲回了店里,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李不言则被那老农拉着千恩万谢。
小九注意到,父皇的脸色并未因此好转,反而更加深沉。
他低声对身旁的宰相崔琰道:“崔相,你看这云州粮市,倒是热闹得很啊。”
崔琰面色如常,微微躬身:“陛下圣明,商贾逐利,些许纷争在所难免。云州知府治理有方,大局想必无碍。”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了商人的本性,又维护了地方官。
皇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要穿透这繁华的街市,看清其下隐藏的真相。
接下来的半日,暗探回报的消息逐渐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轮廓。
云州乃至周边几个州府的粮价,近一个月来都在“丰裕”号等几家大粮行的默契操控下稳步上涨,理由五花八门,从漕运不畅到备战储粮。
同时,这几家大粮行开始不同程度地拒收旧钱,或是极力压低旧钱兑换银两的比率,导致底层百姓和商户怨声载道,却又求助无门。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这几家大型粮行背后,似乎都能隐约看到某些熟悉的身影——与京城某些世家大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旁支、门人。
傍晚回到行辕,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屏退左右,只留下几位绝对心腹重臣。
“好一个治理有方!好一个大局无碍!”
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朕还在,他们的手就敢伸得如此长!操控粮价,拒收旧钱,这是想干什么?
掏空百姓的钱袋子,制造民怨,给朕一个下马威吗?还是想借此敛财,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