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庚旭下朝后,刚琢磨着要不要去校场晃悠一圈,就听见一道清亮又带着点急切的呼声由远及近。
“小九——小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八皇子像一阵风似的从圆月洞门后跑了出来,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脸颊因奔跑而泛红,气喘吁吁地停在赵庚旭面前。
“小九,”他缓了口气,眼睛亮晶晶的惊喜道,“谢谢你昨天帮我买的那个七彩玲珑球!我母妃可喜欢了,摆在她多宝架最显眼的地方呢!”
“她让我来问你,今天晚膳要不要去锦华宫用膳,小厨房新得了些极好的江瑶柱,说要煨火腿汤,还有你上次说好吃的那个桃酪,也备下了!”
赵庚旭一听,顿时把去校场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眼睛弯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点头:
“去!当然去!八哥你知道的,美食不可辜负。”
兄弟俩并肩朝着锦华宫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去。小八很自然地将手臂搭在小九的肩膀上,开始叽叽喳喳地聊起天来。
“小九,”小八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和一点点崇拜。
“那天幕上说的事,是真的吗?你以后……真的会当皇帝?那些政策,那些书,还有那些…嗯…人…都是你的吗?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他挠了挠头,似乎无法将身边这个跟他一样还需要太傅揪着耳朵念书的弟弟和天幕中那个开创盛世的帝王联系起来。
赵庚旭心里默默流泪:别说你了,我自己都觉得像做梦,还是噩梦居多。但这么说多丢人!特别他一直把小八当小弟,怎么能在小弟面前说不行。
他只能面上嘿嘿笑了两声,含糊道:“哎呀,天幕说的嘛,谁知道是真是假,可能只是后世夸张呢……”
小八也只是随口问问,其实一点也没把天幕的事放心上,转而兴致勃勃地聊起了最近宫里新来的西域点心、御兽园里刚生下来的小孔雀,以及太傅最近布置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策论题目。
赵庚旭一边听着,偶尔插几句嘴,分享自己“偶然”听来的宫外趣闻和“奇思妙想”,引得小八连连惊叹。
聊着聊着,小八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很是认真地上下打量了赵庚旭一番,眉头微微蹙起。
“小九”
他语气带着点困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几天不见,就长大了好多?”
“啊?有吗?八哥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明明还是原来的身高啊。”
赵庚旭瞪大眼睛回到,难道是最近心理压力太大,显得成熟了?
小八摇了摇头,努力组织语言:“不是身高……就是一种感觉。”
“嗯……好像说话做事,比以前……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感觉不一样了。”小八最终放弃了解释,用一句“感觉”概括了一切。
赵庚旭看着自家小八那纯然疑惑眼神,内心不由得苦笑,这就是天然呆敏锐的直觉威力吗?
与此同时,宫墙之外,宰相崔琰的府邸深处,一间门窗紧闭、烛火摇曳的密室内。
围坐在紫檀木桌旁的五六人,皆是世家大族的代表人物,或身着紫袍,或腰缠玉带,此刻却都聚在一起。
“科举之事,已是箭在弦上。陛下借着天幕的东风,又有九皇子那‘蝗策’带来的声望,态度异常坚决。”
一个面色焦黄的中年官员率先开口,语气不甘,“反倒是那工科,奇技淫巧,终究难登大雅之堂,依我看,不足为惧。”
旁边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冷哼一声,声音沙哑:“工科自是不足虑。可科举呢?难道真要让我世家子弟与那些田舍郎、寒门子同场竞技?”
一位年届不惑、仪态雍容的官员捋须笑道:“凭我等的家学底蕴、藏书万卷,难道还怕考不过那些连纸笔都买不起的穷酸?”
另一人则幽幽反驳道:“纵使我们这一代无惧,下一代呢?下下一代呢?你能保证自己的子孙世世代代都天资卓绝、蟾宫折桂?这……怕是终究有守不住的一天。这科举,是在掘我世家的根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崔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缓缓抬起眼皮,眼中精光内敛,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寒意:
“蚂蚁虽小,聚众亦可撼象。如今陛下心意已决,天幕助势,民心所向,科举与工科考试势在必行,强行阻拦,怕是不行?遗臭万年之名谁都不想担,陛下这是借天幕明谋。”
他顿了顿,扫视众人:“当务之急,并非抗拒,而是如何应对?即便让那些寒门侥幸考上一二,又如何?”
“官场沉浮,岂是一纸试卷所能定论?铨选、考绩、升迁,何处不是我辈经营之地?他们即便入了场,能否站稳脚跟,还未可知。”
密室内众人神色稍缓,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