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细碎的雪粒子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打在王府的琉璃瓦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府外依旧是觥筹交错,铁壁营士卒吃酒划拳的喧闹声飘得老远,但府内深处,却有一处地方死寂得可怕。
西平郡王府,净身司。
“退下吧。”
秦封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一炷香不到的时间,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已经换了两批。
前两个刚进门看了眼屋内场景,一个吐了,一个腿软得站不住……
秦封叹了口气,看来人若是没了卵子,果真是不顶用了。
他正就着一个铜盆清洗手上的血迹,温水瞬间被染成淡红。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极其虚弱的声音:
“殿下……若信得过,小狗子……可以一试。”
秦封回头,就见一个穿着深色太监服的人影站在门帘边。
身形依旧瘦削得像根枯木,脸色白得没半点血色,嘴唇干裂得起了皮,连站都站不稳,全靠扶着门框才没倒。
正是前几日随他一同入府、历经磨难的苟有财。
见对方竟能勉强站立,秦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的身子好些了?”
苟有财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殿下,还……还死不了。”
秦封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自己人,不必客套。无人时,你唤我一声秦大哥便是。”
对于这位共过患难的“狱友”,他心底是存着一份善意的。
他的处世之道向来简单: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甚至十倍奉还;
但若有人害他一分,那便休怪他斩草除根,断其根本!
苟有财却摇了摇头,没有接话,反而挣扎着,试图弯曲膝盖,竟要拖着这般重伤的身子往地上跪。
秦封连忙伸手扶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他清楚苟有财的伤势……
那日蔺无名虽同意苟有财入府,却逼他做了天阉,还刻意给了值班太监暗示,故意不让用“麻沸丹”,连消毒的烈酒都没给,直接生生动了手,之后更是不管不顾,任他伤口感染。
若不是秦封那天多了个心眼,趁蔺无名不在府中绕来‘净身司’看了眼,苟有财此刻早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这般重的伤,别说下跪,就是稍微动一动都得撕心裂肺。
果然,一有动作,苟有财疼得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雨……
只是哪怕这般,他还是拼尽全力抓住秦封的手臂,阻止了他搀扶的动作。
他声音因剧痛而颤抖,带着股偏执:
“那日……殿下将小狗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两次。”
“这恩,比山还重!若殿下不嫌弃,小狗子这条贱命,从今往后就是殿下的!请殿下……受小狗子一拜!”
他所说的“两次”,一次是秦封说服蔺无名留他一命,代价。。。便是成为天阉之人;
第二次便是在他被粗暴阉割后伤口溃烂、高烧不退,如同一块被丢弃的破布般在肮脏的角落里闭目等死时,救了他一命。
那日,他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被极致的疼痛折磨得不成样子,本已经是闭目等死的状态……
然而,就在他意识模糊之际,一句如同惊雷般炸响的话语,穿透了厚重的绝望,狠狠砸进了他的心底:
“他若是死了,本王夷你三族!”
出身青楼,自小便在最低贱的泥泞里摸爬滚打,作为龟公,他早已习惯了世间的冷眼、打骂和无尽的屈辱。
可就在那一刻,秦封这句话,却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光柱,猛烈地照进了他阴暗潮湿、从未被人在意过的人生。
原来……我这等贱命,也会有人愿意为之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