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院里充斥高高低低的惊呼,所有话题都围绕吟游诗人,说起他带来的长诗,说起他带来异域战争的消息,更说起吟游诗人本身。
而长老却越过年轻官员们的肩膀,看向晃动阴影里支棱耳朵偷听的小小身影。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长老眼中浮现笑意。
顽童倚在石凳背面蹲坐,他打开手掌,糖块已攥得融化变形,他爱惜的把糖块塞进嘴巴里。
甜的。
太阳神是甜的。
“那就是属于我的故事了。”
集市上,被年轻子孙们抬到集市上的高官哑声低笑,即便年迈到再也走不动,他却执拗要前来集市听一场长诗。
他在长久昏沉的病痛里听到悠长的风笛声,于是他睁开眼,告诉床榻前的子孙们,他要去赴一场幼年的约定。
子孙问:祖父,什么约定?
他说:有关爱,糖块,和太阳。
“我曾只是挥舞木剑乱砍土墙的顽童,但你教会我要信仰太阳,你说,神会庇佑我,于是我也信奉起那位神祇。力排众议,建立祂的神庙,请求太阳神庇佑我战乱的衰弱故土。”
已经衰老的高官笑说:“很多年前我在集市上初见你,你是年轻的吟游诗人,我是顽劣的幼童。许多年后我开疆扩土,自知已见天命,你却年轻依旧。”
高官颤巍巍向吟游诗人伸出手,半途却无力摔下去。
子孙们惊呼,吟游诗人越过人群而来,稳稳接住他落下的手。
高官抬起头笑了:“你说的没错,诗人,那是位足够温柔的神,温柔到愿意庇护一切信徒。”
“我背井离乡打过仗,荣归故土夺过权,我跪倒在太阳神庙前颂扬祂的名,转身踏出神庙与诸神开战。如今一切愿望早已了却,生命终点,我只剩最后一个心愿。”
“——我做的,还好吗?我有辱没那位神的荣光吗?”
吟游诗人紧握老人的手,半百之后再踏上同一片土地,他赠予那顽童的,依旧是温柔笑眼。
“你做的很好。”
他说:“史诗里,你是不可磨灭的一笔,你是历史长诗的一部分,人类将在你馈赠的后世里源远流长。”
高官眉眼舒展的笑了。
只是,“那你呢?”
他问:“我的生命已经走到终点,你的旅途又要走向何处?你见过你的太阳吗?”
吟游诗人手指向天空:“太阳一直在。”
“只要跟着太阳的方向,永远也不会迷路。”
高官溘然长逝。
吟游诗人的风笛声再次吹响在城池里,但却不是他前来的脚步声,而是一片呜咽哭声里送别年幼的老友。
“留下吧,巴比伦永远有您的一席之地。”
位高权重的子孙红着眼:“祖父死前始终说起您,他说,您是他的引路人,老师,和神。正因为有您在,他才没有在绝望的黑夜里迷失方向。”
黑猫是吉利之物,祂是神的化身。
很多年前,祖父笑眯眯把黑猫雕塑放在子孙的床头,子孙至今还记得,祖父说:有太阳神在,我们战无不胜。
“太阳的辉光里,有您的名姓。”
子孙向吟游诗人郑重邀请:“来执掌神官之位吧,巴比伦需要您。在我们所有人中,没有人对太阳神的信仰更甚于您。”
那是一份过分丰厚的邀请,神殿上贪婪的城邦之神都为之心动。
可吟游诗人却笑着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