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路上,范无咎穿着一身黑,两条腿往门前一摆,随意地靠着门,往嘴里扔着花生米,短短的寸头底下是一双凶狠的吊稍眼,看起来就像个实打实的□□大佬小弟,穷极无聊,看谁不顺眼就要冲上去毫无理由地卸人一只胳膊。
这一大早,南中路上的烂泥全给冻上了,从沼泽摇身一变成了冰原,每个人走在路上都觉得自己像南极科考队的队员,平白生出一股对于环境保护的忧伤和惆怅。
路过4号忘川茶事的时候,因为范无咎实在显眼,每个人都忍不住先偷偷给上两秒的视线,如果不小心和夜叉一般的范无咎对上视线,便赶紧望天望地地缩脖,假装自己没有一点儿胆敢和这位老兄对视的意图。
但范无咎真的只是无聊才出来看人,他这个爱好和那些独居老人一模一样,因为他其实确实也是百来岁的老人了,他们这份工作就是这样,忙得时候很忙,闲的时候恨不得长草,虽然地底下的牛头马面家族早些年也响应了国家的独生子女政策号召,但他们寿命太长,人口红利还够地府吃个几百年不成问题,黑白无常作为小领导,自然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谢皕安带着一个巨大的口罩,穿着一个仿佛要进无尘车间一样夸张的防护服,带着长长的一直到手肘的胶皮手套,正在屋里卖力地进行大扫除。
过年的时候大家都聚在这吃喝玩乐,谢皕安虽然看不过去,但勉强捏着鼻子容忍了,眼下假期结束,他开工第一件事,就是给茶馆进行一个全方位清洁除尘,而且这活儿他不让任何人插手,他觉得别人会糊弄他。
范无咎换了条腿撑着地继续看路过的行人,直到一个赶着上学的幼儿园小姑娘被他自认为“十分亲切”地看了一眼之后,爆发出毫无理由地嚎啕大哭,被妈妈赶紧搂在旁边,挡住了范无咎的视线之后,他扭头看了一眼屋里。
谢皕安拄着拖把站在茶馆正中间,正欣赏自己的杰作,范无咎和他一碰视线,知道这位仁兄已经结束战斗,于是收了腿,缓慢地转过身,弯腰把自己的鞋子脱掉,小心翼翼地放在门口的鞋架上,拿起一双谢皕安放好的已经刷过鞋底的干净拖鞋穿上,这才走进屋里。
他冲谢皕安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开口道:“小孩,跳楼。”
谢皕安摘下口罩和手套,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群里已经有其他人的回复,江之沅第一个说自己要去医院那边,孟知酒发现自己工作的律所大楼顶就有人要跳,其他三人也各自就近领了任务。
谢皕安皱眉看了一眼就说:“这么多地方啊,警察局人手都不够,我看咱们也够呛,也不知道那个人躲在哪里,走吧,下去喊几个牛马出个差。”
临城医院门口,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少,楼顶上的人不怎么动弹,也完全不回应下面人,就像个本来就一直矗立在楼顶的装饰品,时间一长大家就觉得无趣,纷纷散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医院保安接到了警察“不要靠近对方、不要和对方说话”的命令,只敢远远地从天台入口的铁门往外张望,外面站在天台边缘的人虽然个子高,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还是个孩子。
那孩子在这诡异的冷的天气里,居然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露在外面的皮肤远远地就能看出来泛着青紫色,要不是眼睛还睁着,简直像个从医院太平间跑出来的死人,而他却对此无知无觉,任由寒风继续带走身上的每一寸热量。
目前看来,如果不能尽快解救他,就算这孩子没跳下去,过不了多久也会冻伤手脚,最好的情况估计也是截肢,而时间再长一点,有没有命还不好说。
临城分局的领导们在警车里争分夺秒地开会讨论当下的情况,孙培力和袁明都绷着脸,听着从手机传来的大领导远程的指挥。
“……还没有嫌疑人跳出来吗?你告诉我他们都是自愿的?那为什么自愿跳楼总得有个说法吧,今天你们临城是什么好日子吗?上赶着都要今天投胎……”
袁明努力了半晌也没插上话,他两手交叠在胸前,脸色很不好,终于找了个空隙插嘴:“确实还没人出来提什么要求……”
“那你们查那个什么营地查的怎么样了?不是说这些小孩都是这个学校出来的吗?”
“差不多结束了,但还没有对外公布,把消息都压下去了,怕社会影响不好。”
“……那干脆公布试试。”
“这,我怕有些家长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