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林真既不要洗澡、也不要晚饭,安恬勉强把她当成一个“不费钱能处”的临时室友。她慷慨地从小罐子里抠出一点牙粉:“干嚼就行,能吃,但是不顶饿,所以别偷吃。还有别碰旁边那个装土的碗,那是耗子的,他在孵小蜘蛛。”
林真捧着掌心里白中带灰的牙粉,看了眼墙角那个碗,默默决定晚上一定要用脚对着那群随时可能孵出来的蜘蛛。
她道了一声谢,把牙粉倒进嘴里。牙粉咯吱咯吱地响着,带着薄荷的味道,呛得她鼻子发酸。
林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安恬捂着嘴笑,牙粉也从她鼻子里喷了出来。喷嚏声在屋子里连成一串。
门帘被掀开,擦洗干净的小孩子们鱼贯而入,踢掉鞋子,光着脚丫“踏踏踏踏”地在大通铺上乱跑。
安恬立马抹了一把脸,严肃起表情:“都不要乱跑!我数到十,找到自己的被窝!数到十还没有进被窝的,会被黑街的坏人抓走!一,二,三……”
小孩子们“吱哇”乱叫着,“咯咯”笑着,一头扎进各自的位子。有人把被子盖到眼睛上,有人只露出脚丫。
“……九,十。”安恬从中间走过去,把摊开的被角一个个塞好。
“很好,今天也没有人被黑街抓走。”
孩子们小声地笑起来。
小孩子们入睡总是很快,他们没有烦恼,也没有心事。大通铺在几分钟内就安静下来。
林真仰面躺着,听着小孩子微弱的呓语声。她能闻到孩子们身上的肥皂香和牙粉的薄荷味。毛毯带着陈旧的味道,但是足够暖和。她翻了个身,双臂抱紧自己,闭上眼睛。
才过去了两天,却像是两周那么漫长。脑海里的记忆像转经筒,一圈一圈晃动,最后停留在诺曼的脸上。
那是诺曼靠在居民区的墙上的时候,他散开的发丝末端都带着细小的蓝色电弧。他的眼神里,似乎一瞬间闪过了痛苦。
居民区的墙壁是不能触碰的。林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追着一只瓢虫不小心碰到了墙壁。电流一下子窜过她的脑子。她当场跪倒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她烧了一天一夜。林雪挨家挨户敲门,才求来一颗退烧药。
林真攥紧拳头,睁开眼睛。
诺曼……还等在墙的那一边吗?
但是诺曼,不要相信黑街的任何人,这是你教我的。
她又翻了一个身,正对上安恬警惕的眼神。安恬眯着眼看她,像一只守着领地的猫,观察着这只新来的外来者。
两人隔着一条被子的距离,沉默地对视。
“闭眼。”安恬压低了声音,“不然你被黑街抓走。”
骗小孩子呢,林真弯了弯嘴角。但她还是闭上眼,表示自己是一只安分守己的好猫咪。
屋顶的帆布被风拂动,发出“呼——呼——”的轻响,外头传来玛莎轻轻的脚步声和低沉的祷告声。
林真的呼吸慢慢变浅,身体逐渐松弛,睡意悄悄爬上来。
在这个混乱、血腥、让人难以喘息的世界里,她第一次放松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长。
林真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的脚被冻掉了。袜子硬邦邦地裹在脚上,像一团裹尸布。她拉了拉毯子,毯子纹丝不动,反倒是旁边传来一声含糊的咕哝。
回头一看,是安恬压着她一半的毯子,手里还死死攥着一角。
睡觉的时候,她的脸看起来的确安恬。
林真哑然失笑,轻手轻脚掀开毛毯。
一回头,安恬也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林真放轻声音问。
安恬盯着她看了两秒,没吭声,试图用眼神向她飞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