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田岁禾回来,郑氏眼里不甘有了依托,颤着手朝她道,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是舲儿……”
她握住她的手贴在额头上,仿佛感受到了幼子曾经的体温,田岁禾手都僵了却不忍抽出。
她轻喊郑氏:“夫人?”
这尊崇的称呼唤醒了郑氏,想起她身为贵夫人的骄傲,郑氏缓慢地直起身,她比上回温柔了很多:“这一路舟车劳顿,先跟林嬷嬷去房里休整吧,余事且过几日再说也不迟。”
“好。”
田岁禾如遇大赦。
她还以为今夜他们就要她与一个陌生男人要娃娃,还能拖几日。
其余人退下,宋持砚也要离去,数日前郑氏得知柳家人去过附近的事,谴责长子瞒着他,如今母子面对面,郑氏疲倦地撑着额头:“之前是母亲不对,险些失去了理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母亲会冷静的。”
宋持砚不想提那些不愉快,更不在意,他冷声说:“待查明一切,若是属实,我会让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长子沉着冷静,如此的冷静反叫郑氏提前生出老无所依的不安,她越发想为其余儿女打算。
揉着眉斟酌再三,郑氏说:“二郎不争气,柳氏大费周章害你三弟就是为了多争一份家业,只是过继她不会承认的,需得是舲儿的血脉为好。砚儿,你知道母亲此话是何意思?”
之前母亲只说想过继,但她改了口宋持砚也不意外。
即便此事荒唐,他也并不认同这种瞒天过海的行径,但他会置身事外,“此亦不失为一个办法。”
却听母亲说:“若生出的孩子不像宋家人,也会被怀疑。我不想亏待田氏,亦不信任外人。砚儿,母亲希望这个人,是你。”
宋持砚的冷静有了裂痕。
震惊的同时,他竟想到当日在破屋窗前看到的肠衣。
“不可!”
他果断地拒绝了。
郑氏料到他不接受,“可这是最合适的,你和舲儿血脉相连,如此一来家产也会是你的。”
向来恭谨重礼的长子反驳她:“母亲认为,我会在意区区家业?”
郑氏忙改口:“并非此意,我是恨柳氏,可也不想养个与我无关的孩子,便宜了旁人!本朝有不少兄弟兼祧两房的先例,也不是让你娶田氏为妻,就不能自欺欺人一回?”
宋持砚眼前又浮现田氏无措的一双眼和那些肠衣,他别过脸。
“兄弟妻,不可欺。”
他又道:“我可帮您物色可靠之人,并打点好一切,更多的事请恕儿子不能答应您。”
无论是田氏三弟遗孀的身份,还是那些她与亡弟用过的物什,连同她说过的话,都让他抗拒。
*
翌日清晨。
田岁禾从前院与郑氏请安归来。穿过重重回廊,行至最后一处廊道,天公不作美,落了些毛毛雨。
这儿离她住的地方只有一小段距离,但林嬷嬷已兴师动众地回去拿伞,田岁禾眼里这点雨压根不算什么,她用帕子遮了头打算穿过园子,免得林嬷嬷还要往回再跑一趟。
她小跑经过一处假山拐角,迎面走来一道淡色身影。
是宋持砚,他负手走着,身边有一个童仆为他撑起油纸伞,因弟弟新丧,他和她一样穿着白色衣袍,雨雾削弱了他冷淡,他又正在想事,疏冷眉眼在雨雾浸润下瞧着竟怪温和。
看起来像位二十出头,未涉足官场污秽的富家公子。
但田岁禾还是很怕他。
别看他这神仙模样,杀人的时候眼睛可没眨一下呢。
她想躲着,但已被发现了。
都碰着了却不问候,好像很无礼,田岁禾埋着头走上去,她不敢看宋持砚,唯有用深深的鞠躬遮掩她的紧张:“见、见过大人。”
宋持砚竟没说话。
他这人冷淡可也重礼数,之前每回都会嗯两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