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婕替他把面前画板上盖的防尘布掀开,在目光触及画纸的那一瞬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我才几天没有来乐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完成了。”她喃喃着说。
燕徊用刮刀侧面取了一点颜料在画纸上铺开,又用画笔轻轻涂抹开。
“……如果黎茵还在世的话,”她的语气里含着浓浓的遗憾,“一定也会高兴你把她画得这么生动好看。”
燕徊的画笔没有停,声音很轻:“如果还在世的话,会比任何画都好看。”
画笔之下是一位留着微绻长发的女士。她的年纪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香槟色的晚礼服,肩颈之上架着一把乌木色的小提琴,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脸颊上有浅浅的梨涡,整个人透露着知性和优雅。
黎茵是骆愠的母亲。
夏婕在燕徊身旁坐下来,看着他的画板若有所思地回忆道:“说实话,半个月前你来乐团找到我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黎茵是上上任首席小提琴手,除了家人和朋友,我想已经很少有人会再想起她。别人怀念她是富太太、是好女儿、好妈妈,但却很少有人会记得她曾经是多出色的音乐家。”
燕徊的画笔顿了顿,他说:“有人记得。”
夏婕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地说:“哦,是吗?黎茵从乐团隐退之后相夫教子,所有公开的新闻画面里,她的角色都不是乐手。当时你说想找黎茵还是小提琴家时候的照片,确实只有在我这里才有了。”
她问:“那你是在哪里见过她呢?”
燕徊说:“骆愠保留了一张。”
夏婕恍然地叹道:“啊,是那孩子。难怪。”
她问道:“你和骆愠是什么关系呢?”
燕徊回答:“同学。”
夏婕很轻地笑了一声:“我看不止吧。普通同学怎么会想到给他去世的妈妈画一幅油画呢。”
何况已经去世了多年。
燕徊没有做声。
和骆愠是什么关系。
他根本无法坦然做到在骆愠过世亲生母亲的故友面前,如实地说自己是骆愠后母带来的儿子。
两个人身份的落差,让他所做的一切都裹挟着巨大的荒谬感和讽刺。
燕徊只能说服自己不去想。
相框的事是自己的错,那就用自己的方式让双方都好过一些。
随着画笔一下一下的动作,这幅画已经接近了尾声。燕徊最后用白色的颜料在几个地方点上高光,又小心翼翼地揭下画纸边缘的胶带。
夏婕面露惊喜:“完成了。”
“嗯。”
他凑上前,仔细把画纸检查了一遍,如释重负道:“我想再把画纸放在这里晾几天,到时候用画框装裱好。”
夏婕道:“没问题,装好我叫快递帮你送过去。”
燕徊道:“谢谢夏老师。”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夏婕说要留燕徊吃晚饭。但燕徊记着答应过玲姐,礼貌拒绝后背着书包就起身离开了。结果一出乐团发现下了暴雨。燕徊只得加快速度,否则天色越晚就更麻烦了。
晚上九点半,雾山别墅的窗外响起一声剧烈的声音,雷声的巨响甚至让建筑物都产生了震感。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燕徊洗完澡下到一楼,玲姐正在拖地。
燕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还没有回来吗?”
玲姐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大概快了。”
燕徊又问:“要给他留饭吗?”
玲姐顿了顿,说:“不了吧,今天他应该不想吃东西。”
“为什么?”
玲姐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说:“今天是骆愠妈妈的忌日,你不要和他说话。到时候就回房间待着吧。”
原来如此。
今天是黎茵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