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根本未曾想过,他会等她同过生辰。
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脚底蔓延至头顶,谢九晏张了张嘴,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整夜的求和话语,在时卿困惑的目光下,再也无法吐出。
他只能死死咬着牙,转而指向裴珏:“那他呢?时卿,是谁给你的权利,擅自将来历不明的凡人滞留魔宫?!”
时卿微怔,随即侧身将裴珏护得更紧,语调平静却坚决:“阿珏是属下带回来的,属下自会妥善安置,绝不惊扰君上。”
望着眼前衣袂相傍的两人,谢九晏倏地冷笑出声:“好……好得很!”
“时卿……你果真是本座的好护法!”
他再无法多留一刻,猛地转身,携着无法言喻的狼狈,摔门而去!
沉重殿门在他身后发出巨响,隔绝所有光影声响,亦如在他与那个他曾无比渴望靠近的人之间,斩下一道永难跨越的冰渊。
谢九晏没想到,也是在那一夜,他终于等来了时卿。
她却并非为求和而来,而是——
“栖梧殿地处幽僻,久无人居。”
她语气平稳,眉目间凝着公事公办的疏离:“属下自请搬离旧处,与裴公子同迁栖梧殿,望君上允准。”
“呵……”
谢九晏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方才刻意压抑的隐秘欣喜,彻底湮灭殆尽!
栖梧殿?地处幽僻?久无人居?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落心间!
究竟是为了能留下裴珏,还是为了……彻底远离他这个让她觉得碍眼的存在!
许久,一声短促的嗤笑自谢九晏唇边溢出,他猛地起身,衣袖带倒了案上的白玉镇纸,“砰”地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碎成无数锋利残片。
“再好不过。”
他拂袖走至窗畔,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难以忍受,字字都浸透濒临极处的沙哑。
“看到你……本就只会让本座生厌!”
……
这句刻骨的自白,连同裴珏此刻脸上那混合着濒死痛苦与极致讥嘲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进谢九晏的神魂!
扼住裴珏脖颈的手骤然松开。
谢九晏踉跄着向后急退,脚下虚浮,几乎站立不稳,那双曾翻涌暴戾的赤红眼眸,此刻已被剧痛与悔恨彻底吞噬。
裴珏骤然失去钳制,身体顺着门框滑坐在地,弓背剧烈地呛咳起来,脖颈上狰狞的紫红指痕触目惊心,他却依旧缓缓抬眸,牵唇望向了谢九晏。
那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毒刺,掺杂着不加掩饰的冰冷、讥诮、与……洞悉一切的残忍,直刺而来!
谢九晏再也无法承受。
他猛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栖梧殿,玄色袍袖在空中划过凌乱的弧度,脚下甚至带倒了庭院角落一盆半枯的七叶兰,陶盆碎裂的声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那身影转瞬消失在沉沉的暮色中,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
庭院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自散落泥土中散发的微腥气息。
裴珏倚着冰冷的门槛,捂唇低咳不止,每一次喘息都仿佛牵扯着喉咙的钝痛。
许久,那剧烈的呛咳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依旧没有起身,用指腹一点点拭去唇边呛出的血沫,另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微微仰首望着谢九晏消失的方向。
暮色将他清隽却异常苍白的脸庞蒙上一层晦暗的阴影。
那双墨色眼眸里,先前所有的情绪都如同退潮般缓缓褪去,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枯寂。
他唇角轻轻向上扯动了一下,眼底掠过抹似有似无的自嘲,又似是一种更深的疲惫,连冷笑的力气都已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