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飞烬自出生起,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连太后也格外偏爱于他,待他比待自己亲孙子更好。
这也纵容出萧飞烬性情飞扬,从不忍让,哪怕与皇子起了争执,他也是据理力争,从不忍气吞声。
萧飞烬顺风顺水的人生,在遇到谢舜华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报应。
资善书院的人都知道,舜华帝姬使唤萧飞烬,就像使唤小狗。
身娇肉贵的小侯爷,长这么大连衣服都没自己穿过,却要给谢舜华铺纸研磨,每天臭着个脸给她背书箱。
资善学堂的人都说,萧飞烬心悦舜华帝姬,萧飞烬为此一跳三丈高,“谁会喜欢谢舜华啊?我那是打不过她。”
至于打不过之外的原因,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他偶尔会觉得,谢舜华很可怜。
她日夜苦读圣贤经书,两年内学完旁人十几年所学的功课,连字也从歪歪扭扭到大气舒展,从粗鄙乡野到如今出口成章,若是放在薛皇后所生的那几个儿女身上,早该被吹捧上天了。
但这样天赋异禀的女娘,却无良师益友指点教诲,她作为唯一一个能进资善书院学习的帝姬,是自己磨出来的。
她那些时日一天三趟地往官家书房跑。
而大多时候,官家都痴醉在书画当中,专心地挑选该用兔毫还是狼毫来画麻雀的一点胸羽。
“爹爹,江南水患,女儿借鉴李冰治水巴蜀的思路,写了一篇策论……”
他头也没抬:“这并非女子之德,你应该向你的姐姐妹妹学一下怎么做一个温雅柔顺的帝姬。”
谢舜华神情一黯,她垂下了递文章的手,“爹爹,我想进资善学堂,女夫子教的,我都会了。”
谢康云眉心一跳,“你好大的口气,都会了,朕还没听过这么狂悖的话。”
谢舜华坚持,“她只教我《女则》《女诫》,这些是无用之书,我不屑于学,我要学,就要学治国之策。”
谢康云神情一滞,像是在谢舜华身上看到了什么遥远的故人影子,他不再斥责她,而是用一种淡淡带有叹息的慈父语调:“你倒是和你阿娘很像。”
谢康云背过身去,“那些东西不要学,学多了,就乱了你身为女子的心,对你没有好处。”
谢舜华回宫两年,不论她有意无意地去探听,都不曾得到过半点有关她生母的消息,宫里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她只知道,她阿娘是明成皇后,她姓叶,除此之外,她对她一无所知。
这是谢康云头一次在她面前提起生母。
她触动,但她敏锐地察觉到,谢康云比她更触动,故而她抓住时机,“可阿娘若在世,她一定会让我进资善学堂的。”
谢康云挑好了狼毫,却迟迟没有动笔,长久之下,他叹息一声:“罢了,你去吧。”
谢舜华获准进入资善学堂的那天,她极其兴奋,半夜翻出宫墙,跑到萧府,将熟睡中的萧飞烬拉起来看月亮。
萧飞烬困得东倒西歪,只觉身旁这小女子实在可恶,偏偏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只能坐在她旁边生闷气。
“谢舜华,我讨厌你。”
谢舜华充耳不闻,全当没听到,继续对着萧飞烬喋喋不休。
“好好好,又讨厌我了,你听我跟你说——”
萧飞烬本下定决心今夜一定不理她的,但偶然转头,见她满眼憧憬地望着月亮,她问他:“萧飞烬,你说,我阿娘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都没有见过她。”
萧飞烬不知不觉地,一颗心又软了下来。
怎么会有人生下来就没见过母亲呢。
于是他说:“既然官家说你同你母亲很像,那你更要好好活着,活到你母亲的年岁,你自然就知道,她是什么模样了。”
这野性难驯的小女子眼睛里忽然就柔软了,轻轻应他一声。
6
萧飞烬最觉得谢舜华可怜的时候,是那年春天。
三皇子从市井中娶回一个侍妾,民间都在议论这个妾侍该是怎样的天姿国色,才能让皇子不顾身份地位也要将她纳回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