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敢肯定,如今胡亥与朱丹放在一处,大王必定会选后者。
因为他也看到了那场炼丹。
身为少府,从来是大王信什么他就信什么。
从前大王信方士,他也信他们真有神仙之能。
久而久之,倒比大王还虔诚些。
所以卢生与侯生出逃,他对他们的背叛与大王一般感同身受,甚至更甚。
他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他认为方士都是骗子,金丹无用。
他不解大王为何听信一个骗子的话,对她予取予求。
但还是那句话,他信大王所信的。
大王说要优待朱生。
他便细心妥帖,处处恭谨,敏锐如朱丹在与他的相处中都没有察觉到他的介怀。
他一直对此坚信不疑,可想起昨日那幕……少府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不懂,朱生与那些方士不一样,不对,将朱生与他们相提并论是侮辱了她。”
“你没有看到她开鼎炼丹,但我看到了。”
“那些方士只是凡人,可朱生,是神仙。”少府想起临近七日之期,方士们方寸大乱,向他、向宫中的一些贵人行贿。
唯唯诺诺,贪生怕死。
但你我本都是蝼蚁,蝼蚁偷生,正常。
只有朱生顶着所有人的不解,顶着七日的极限做了许多完全不相干之事。
可现在想来,那不是浪费时间,是神仙的底气。
我等凡人,若能沾一缕仙气……少府的心忽然火热起来,他想起那个给朱生做事的女奴,好像叫素。
以一介奴隶之身,居然晋升到了长使一职。
神仙,果然慧眼。
“不过你说的对,让她这样一直等着也不妥,我去请示大王。”
少府起身,在大殿后面的院子找到了正张弓搭箭的嬴政。
嬴政身材高大,起码有一米九,但近些年越发消瘦,宽大的黑色长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
他威仪越重,却越发给人一种迟暮的腐朽之感。
许是如此,从前君臣之间还能说笑一二,可现在没人敢了,畏君如畏虎。
身为少府,明明尊贵位列九卿,但他做事比年轻位卑时更谨慎。
许多时候明明可以交给臣下的事,却跟大王一般亲力亲为。
他怕出错,他知道大王不会如年轻时那般宽容了。
“咄!”
“咄咄咄!”
箭矢飞进箭靶的声音唤醒了少府,他目光意外,情不自禁把头抬高了一点。
明明大王身形依旧消瘦,却破天荒地一扫陈朽,给人一种壮年时意气风发之感。
就像饿了一个寒冬的猛虎,瘦归瘦,却更为危险凶猛。
“少府,何事来寻寡人?”嬴政放下长弓,转身看了过来,脸上微微笑着,眼神却还带着狩猎般的凶厉。
少府下意识低头,斟酌词句,将胡姬为胡亥求医之事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