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一会儿选选地方,多定几个,有空就去。”
端宝儿:“……好?”
端宝儿:“你还没说你会不会被那种关心打动呢。”
祁宁:“我不是因为几句话才觉得感动的……算了,你不是想知道我家里人的事吗?”
被她这么一闹,家里人的事,反而显得逻辑清晰,是可以完整陈述出来的东西。
端宝儿一边摸着小狗的脑袋,一边听祁宁简短地说。
他偶尔会停顿一下,但不迟疑,听完之后,端宝儿便明白了祁宁对家里人始终寡淡的原因——
祁宁一直都处在血缘关系的最边缘。
和一个本该亲近的人相处时觉得尴尬,便已经足够叫人头疼。
尴尬是什么感觉呢,双人合租时遇到对自己有恶意的的室友,和同桌关系不好却常常需要让出过道进出,和班主任抬头不见低头见,和决定自己工资绩效的领导,和经常同一个点出门上班的对门邻居……
让祁宁觉得尴尬的人更是所有有血缘关系的家人,而且无一例外。
祁满华的丈夫很早就过世了,爷爷的名字,祁宁不大记得。总之这爷爷当年是入赘,生下了祁意伟后,他经不起身边人的调侃,觉得入赘是十分没出息的,心高气傲,又抬不起头,出轨、在家打架,坏事一件没少做,后来索性打牌酗酒不回家,半夜出了车祸。
祁意伟性格又偏偏随了爹。
祁意伟将成年时,得知父亲去世,完全将此事怪罪在祁满华身上,觉得是祁满华对丈夫不够体贴,让人心寒在先,有家不回,才让人在外边出了事。
后来祁意伟经人介绍认识了余素平,生下了祁宁后,更是和祁满华放话,不让她看孙子。
婚后,祁意伟又时常埋怨余素平不顾家,并认识了严燕。严燕是主动还是被蒙骗,现在已经无从查证,总之在祁意伟和余素平离婚之前,她便已经生下了祁佳慧。
余素平离婚之后出国定居,并在外边结了婚;而严燕是温柔和顺的性格,没上过班,安心做家庭主妇,祁意伟大概是享受到了被吹捧和崇拜的乐趣,对祁佳慧这个不学无术却活泼的小儿子反而上心许多。
在祁满华那里,祁宁是“曾经不被允许见面”的大孙子,是“初中突然被丢来家里的烫手山芋”。
对祁意伟而言,祁宁是“闷葫芦似的儿子,又冷淡,看着心机重,打也打不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于余素平,祁宁是“没有多余的心力照顾的儿子,还会让人联想起不好的过往。”
而现在,祁意伟大概是年纪渐长,又或者是祁宁比他们预想的都要有出息,他渐渐享受到被人吹捧“教育出祁宁这样的孩子”的乐趣,很爱在外面以“祁宁的父亲”自居。
端宝儿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犹豫了一会儿,她才说:“如果这些往事让你痛苦,以后他们所有的邀约你都可以不必去。”
祁宁:“也不是。”
祁宁:“与他们见面或者联系,我并不会感到难受,而是他们的存在本身让我无奈。血缘关系是去不掉的,就算断绝关系也消除不了。”
端宝儿:“……你在烦恼什么呢?”
祁宁:“我们身上或许具有一样的基因——我从小被人说长得有一点像爸爸,这件事就已经让我感到害怕。”
他从小芥蒂至今。
“这像是一个诅咒,爷爷婚后展露出原本的性格,让奶奶变得不幸,他在婚后做了一样的事,重蹈一样的覆辙。我呢?”
如果劣根性是无法改变的遗传,有一天他也会变得不再像自己,变成让人讨厌的那一种人吗?
“对于一些人,血脉亲情是连接起幸福的网,对我而言,血缘关系是悬在我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当我抬头,我爷爷和父亲的自私、狡猾、自恋、自大、暴力、不忠,总在盘旋着。”
“愤怒的时候、生气的时候、报复欲作祟的时候、事业顺遂的时候、甚至是出现情|||欲的时候……但凡有半点行为与他们重叠,我就能看到往上两代人相似的不幸在对我招手。”
“错了。”端宝儿打断他。
祁宁停住,端宝儿慢慢地说:“当你抬头的时候,你看到的人只有我。”
“你只是……没有人可以去想念。但是如果你之后把最先想起的人都替换成我——不高兴的时候想起我的脸,高兴的时候想起我的脸,事业顺遂的时候想起我的脸,情|||欲发作的时候想起我的脸——”
“那不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么?”